叶耀东边走边琢磨珊瑚,想想还是算了,他现在已经身价不菲了,如果现在还是只有一条船,像小小阿正那样,那他就带着大家赌一把。
抓么,大不了一条船被扣留,又不能把他弄死,大不了重来,现在不行了,他现在...
林建国在?望塔上守了一夜,怀里老怀表的指针滴滴答答走着,像父亲还在耳边低语。天边泛起鱼肚白时,他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肩:“小梅,再撑一会儿,哥这就下山去镇里找公安局长。”
小梅眼窝深陷,嘴唇干裂,却还是咬着牙点头:“哥,我没事……你小心点。”
他把仅剩的一块干粮塞进她手里,又将那根桐油麻绳缠在腰间??这是他唯一的防身之物。临走前,他从塔顶俯瞰全村:炊烟尚未升起,村道寂静如死水,唯有支书家院墙高耸,门口停着辆半新的凤凰牌自行车,那是陈德福去年才从县里领回来的“先进工作者奖励”。
林建国冷笑一声,转身滑下山坡。昨夜暴雨冲出的沟壑还积着泥水,他膝盖上的伤口被雨水泡得发白,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。但他不敢停。他知道,陈德福既然敢绑人,就绝不会善罢甘休。苏红霞至今没放出来,妹妹又被劫持,这说明对方已经察觉到那张纸条的存在。而只要自己还活着,这张纸就永远是悬在他头顶的刀。
走到村口老槐树下,他停下脚步。树杈上挂着一只破旧的布鞋??这是他和老吴头约定的暗号:若鞋头朝东,表示安全;若朝西,则危险勿近。此刻,那只鞋正歪歪斜斜指向西方。
林建国心头一紧。老吴头出事了?
他不敢贸然回家,也不敢再去供销社打听消息,只能绕道后山小径,穿过一片荒废的盐田,直奔镇上的派出所。这条路更远,也更隐蔽,沿途要翻两座小丘,?一条齐腰深的溪流。可刚走到半路,远处传来拖拉机突突的响声。他急忙伏在草丛中,只见一辆绿色军用吉普车颠簸着驶过土路,车上坐着四个穿制服的人,其中一个正是昨晚在柴房看守妹妹的家伙!
他们没死?
林建国瞳孔骤缩。那晚他确信那人已被击晕,怎会这么快就出现在这里?难道……自己打中的只是个替班的小混混,真正的打手根本没露面?
吉普车一路开往镇政府方向。林建国趴在地上,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。他忽然意识到,陈德福的能量远比他想象的大得多。能调动警车、安插眼线、封锁消息,甚至可能已经和镇一级的某些人勾结成网。老李说得对??背后还有周副局长。
不能再靠个人硬拼了。
他咬牙爬起,改道前往镇卫生所。那里有个医生叫赵文彬,是当年父亲船上遇难船员的儿子,两家曾有旧谊。更重要的是,赵文彬为人正直,曾在一次渔船事故中顶住压力上报真相,结果被调离县城,贬到这里当个小医生。这样的人,或许愿意听他说句话。
一个多小时后,林建国浑身湿透地站在卫生所门口。玻璃窗上贴着“内科停诊”的纸条,但里面隐约有灯光。他敲了敲门,片刻后,一个戴眼镜的瘦高男子拉开一条缝,警惕地看着他:“你是?”
“我是林大海的儿子。”林建国声音沙哑,“我来找你说件事??关于你父亲怎么死的。”
赵文彬脸色瞬间变了。他迅速将林建国拽进门,反锁上门,压低声音问:“你怎么知道我爹的事?”
“因为我爸也是被冤的。”林建国从怀里掏出那个塑料袋,打开,递上那张抄录件,“你看这个。”
赵文彬戴上眼镜,逐字读完,手开始微微发抖:“这……这是我爹亲笔写的调度日志格式!他生前常说,那天晚上根本没有出海命令,可上面非要说是‘擅自行动’,把他定为责任事故……他不服,写了申诉材料,结果第二天下乡巡诊时,船翻了。”
“一样的手法。”林建国盯着他,“你爹替人顶罪,我爸也替人顶罪。而真正该负责的,现在还在台上喝酒吃肉。”
赵文彬猛地站起来,在屋里来回踱步。良久,他停下,转身盯着林建国:“你想怎么办?”
“我已经把材料发到省纪检委了。但他们需要更多证据。你父亲有没有留下什么?笔记、信件、哪怕一张照片?”
赵文彬沉默片刻,走到药柜后面,掀开一块地板,取出一个铁盒。打开后,是一叠泛黄的纸张,最上面是一份手写报告,标题赫然写着《关于1975年8月12日夜“海丰3号”调度异常情况的说明》。落款:赵志明。
“这就是当年的调度员!”林建国激动得声音发颤,“他还活着吗?”
“死了。”赵文彬摇头,“七九年冬天冻死在码头,说是喝醉了掉进海里。没人查。”
林建国攥紧拳头。又是“意外”?十年间三个知情人,两个死于非命,一个被逼疯,这哪是巧合?这是系统性的灭口!
“但我还存了一份副本。”赵文彬低声说,“藏在我娘坟头的碑底下。她说,万一有一天有人来问真相,就把这个交出去。”
林建国眼睛亮了:“现在就能拿吗?”
“可以。”赵文彬点头,“但我跟你一起去。这事,我也该面对了。”
两人趁着午前雾气未散,悄悄潜回渔村南郊的乱坟岗。赵母葬在偏僻角落,墓碑简陋,长满青苔。赵文彬跪在地上,用手扒开泥土,从碑基缝隙中抽出一个油纸包。打开一看,里面不仅有赵志明的原始报告复印件,还有一张模糊的照片??三个人站在“海丰3号”甲板上合影,其中一人正是年轻时的陈德福,另一人穿着干部制服,脸被打了个红叉。
“这个人就是周副局长。”赵文彬指着红叉,“当年他是县水产局科长,亲自来我们村检查工作。那天晚上,是他批准了虚假调度令,并销毁了原始记录。”
林建国心跳加速。证据链正在闭合。
就在这时,远处传来狗吠声。两人迅速收好东西,躲进灌木丛。只见两名村干部模样的人带着两条狼犬正朝这边搜寻,一边走一边喊:“肯定藏在这附近!支书说了,谁找到林建国,奖五十块钱!”
“他们已经发现我们动了坟地?”赵文彬惊疑。
“不。”林建国冷静分析,“他们是地毯式搜捕。但我们不能久留。”
他们绕小路返回镇上,途中遇到一位赶集的老渔民。老人认出林建国,悄悄塞给他一张皱巴巴的纸条:“你妹妹托人捎出来的,卫生所护士偷偷给我的。”
林建国展开一看,顿时浑身冰冷。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:**“苏红霞昨夜跳井,救起已疯,只反复念‘别信老吴’。”**
他眼前一黑,差点栽倒。苏红霞疯了?而“别信老吴”……难道老吴头已经被收买了?或者,他也遭遇不测?
赵文彬扶住他:“现在怎么办?”
“去找公安局长。”林建国咬牙,“必须今天见他。否则,下一个死的就是我。”
他们赶到镇派出所,却发现局长办公室空无一人。值班民警支支吾吾地说:“王局……去县里开会了,三天后才回来。”
“放屁!”林建国一掌拍在桌上,“昨天还有人坐警车来村里抓人,他怎么可能不在?”
民警吓得缩了缩脖子,低声说:“其实是……被叫去县里‘协助调查’了。听说是因为一起旧案举报,上级纪检突然介入,把几个乡镇干部都带走了。”
林建国愣住了。难道……省里的反应这么快?
他立刻想起老李那台短波电台。才过去不到两天,难道真的已经引起重视?
“那你知不知道,现在谁代理局长职务?”
“是副所长老马。”
“他人呢?”
“在后院喝茶。”
林建国和赵文彬对视一眼,立刻往后院走去。推开虚掩的门,只见一个五十多岁的胖男人正悠闲地泡着茶,见他们进来,眼皮都没抬:“什么事?”
“我们有重大案情举报。”林建国开门见山,“涉及十年前‘海丰3号’沉船冤案,以及现任村支书陈德福伪造公文、贪污抚恤金、非法拘禁等多项犯罪事实。”
老马端起茶杯吹了口气,慢悠悠道:“哦?那你有证据吗?”
林建国将两份材料递上:一份是苏红霞抄录的调度记录,另一份是赵志明的原始报告复印件。
老马看完,眉头微皱,却没有表态,反而问道:“你们知道陈德福是谁的人吗?”
“周副局长。”赵文彬答。
“聪明。”老马点点头,“可你也该知道,在这个地方,得罪了他们,轻则丢饭碗,重则全家遭殃。我劝你们,把东西拿回去,当从来没来过。”
林建国冷笑:“那你为什么还看?”
老马沉默片刻,忽然压低声音:“因为……我也姓赵。”
两人一怔。
“我是赵志明的堂弟。”他缓缓说道,“我哥死后,我家被排挤出县城,我只能下放到这里。这些年,我一直忍着。不是我不想查,而是查不了。”
林建国心头震动。原来如此!怪不得他会留在这个偏远小镇,怪不得他对这个名字如此敏感!
“那你肯帮我们吗?”
老马深深看了他一眼:“我可以安排你们见一个人??市纪委特派巡察组的李组长。他们昨天深夜抵达东海县,秘密驻扎在县招待所307房间。但你们必须伪装成送菜农民,由我亲自引荐。”
“什么时候?”
“今晚八点。”
“好。”林建国握紧拳头,“我一定到。”
傍晚,林建国回到藏身的废弃砖窑。小梅已被他转移到海边一处渔民空屋,暂时安全。他换上一身破旧衣裳,背上竹筐,装了几把青菜,又用黑灰抹了脸。七点五十分,他在镇口与老马会合,乘一辆运菜的拖拉机混入县城。
县招待所戒备森严,门口有便衣巡逻。老马提前联系好内线,让他们从后厨通道进入。三楼走廊尽头,307房门虚掩着。推门进去,一名身穿灰色中山装的中年男子正伏案写字,抬头见他们进来,目光如电。
“你们就是举报人?”
林建国上前一步:“是。我叫林建国,我父亲林大海,是1975年‘海丰3号’冤案的替罪羊。”
他将所有证据一一呈上,包括照片、抄录件、赵志明报告,并详细讲述了苏红霞失踪、妹妹被绑、老吴头可疑等经过。
李组长听完,久久未语。最后,他摘下眼镜,揉了揉鼻梁:“这些材料,省纪检已经收到了一份匿名电报。我们就是因为这条线索,才紧急成立专案组。”
林建国心头一热:“那……能查吗?”
“不仅能查,而且已经开始。”李组长站起身,“今早,周副局长已被停职接受审查。陈德福昨夜试图逃跑,在渡口被抓捕归案。苏红霞正在医院抢救,虽然精神失常,但法医提取到她指甲里的皮肤组织,经鉴定属于陈德福。”
林建国双膝一软,几乎跪下。十年沉冤,竟在一夜间出现转机?
“但我们还需要你。”李组长握住他的手,“你是唯一活着的直接证人。接下来,你要配合我们完成正式笔录,并公开作证。这很危险,你可能成为报复目标。”
“我不怕。”林建国抬起头,眼中含泪却坚定,“我父亲替别人死了十年,今天我们终于能把真相说出来。只要还有一口气,我就不会退缩。”
凌晨一点,林建国在专案组安排下返回渔村。天上下着细雨,海风呜咽如诉。他没有回家,而是独自走向父亲当年出海前站过的码头。那里立着一块残破的纪念碑,写着“因公殉职渔民名录”,父亲的名字刻在最下方,旁边被人用红漆涂上了“逃犯”二字。
他拿出随身小刀,一点点刮去那两个字。雨水顺着碑面流下,像在流泪。
身后传来脚步声。他回头,看见老吴头佝偻着背走来,手里捧着一束野菊花。
“建国啊……”老人声音颤抖,“我对不起你爸。那天陈德福带人来,逼我作伪证说你爸欠集体钱,不然就把我儿子抓去劳教……我……我低头了。”
林建国看着他苍老的脸,忽然明白“别信老吴”那句话的含义??苏红霞不是警告他提防老吴,而是想告诉他:老吴不可信,因为他已被胁迫!
他没有责怪,只是轻轻接过花,放在碑前。
“人都会犯错。”他说,“但只要还能回头,就不算晚。”
老吴头老泪纵横,跪倒在地。
第二天清晨,全县广播站突然中断正常节目,播放一则特别通告:
“根据群众举报及初步核查,东海县渔政系统存在严重历史遗留问题。现对原村支书陈德福、县水产局副局长周某等人立案调查。凡受冤屈者,可向市纪委特派组实名反映情况。”
消息如野火燎原,迅速传遍渔村。那些曾冷眼旁观的人开始窃窃私语,曾阿谀奉承的村干部纷纷划清界限,而更多沉默多年的受害者家属,悄悄来到林家门口,低声询问:“你们……是怎么做到的?”
林建国站在院中,望着湛蓝的天空,轻声回答:
“我只是没再闭嘴。”
三天后,省报记者抵达渔村,采访这位“揭开十年冤案的年轻渔民”。镜头前,林建国没有讲述悲惨过往,而是从怀中取出父亲的老怀表,打开表盖,指着那行小字:
“海不平,心难安。”
“我父亲一生守海,却死于谎言。今天,海还没完全平,但我的心,终于能安了。”
摄像机缓缓拉远,画面定格在少年时代林建国与父亲并肩站在船头的黑白照片上。海浪翻涌,阳光洒在父子脸上,仿佛时光倒流,正义终归人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