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头老太太在崔九阳面前哭诉良久,声音嘶哑,老泪纵横,好不容易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。
崔九阳听后,眉头紧锁,心中亦是疑窦丛生。
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,为何会平白无故地舍弃自家,跑去别人家寄居度日?
然而,老两口声泪俱下地向他求救,他若仅凭这一面之词便贸然行事,未免有失妥当??最起码,得亲自去老李家走一趟,实地探查一番才能有所定论。
此行倒也并非难事。
据张老太太所言,他们与老李家表面上并未闹翻。
每次登门,李家老夫妇甚至还会假意帮忙劝说张元宝:“元宝啊,毕竟是你亲爷爷、亲奶奶,你父母走得早,他们拉扯你不易,你作为亲孙子,于情于理都得尽些孝心才是。”
每逢此时,张元宝便会不情不愿地跟着张家老两口回来住上一两天。
离开的时候,他便胡乱磕几个响头,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,脸上毫无半分依依不舍之情,走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,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不得不办的差事,全无亲情。
既然双方尚未撕破脸皮,崔九阳随着登门,自然也不算太过突兀。
自从张元宝住进李家已有两年多光景,老两口为了见孙子一面,时常往李家走动。
虽说孙子对他们日渐疏远,甚至形同陌路,但他们做爷爷奶奶的,却不能就此不认这个唯一的孙儿。
老两口儿子儿媳早已不在人世,这个孙子便是他们活下去唯一的精神支柱和念想。
如今孙子被老李家如此拐走,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轻言放弃。
听完老两口的悲惨遭遇,一旁的白素素早已是同情心泛滥,她巴巴地望着崔九阳,那神情说的意思很明白??帮帮这两位可怜的老人家吧。
崔九阳并非铁石心肠,不愿施以援手。
甚至此时他心中对张元宝之事已经有了一些猜测,只是话不能说太早。
此事蹊跷,若要插手,他必须亲眼见见张元宝本人,方能判断究竟是何缘由。
然而,若是他跟着张家老两口一同前往李家登门拜访,白素素便不太适合一同前往,只能暂时将她留在住处。
毕竟,人多眼杂,容易引起李家不必要的怀疑;况且,若此事真有什么邪祟作怪,他也担心老李家会干脆一拍两散,因此对张元宝不利,徒增变数。
在白素素再三保证,绝不会到处乱跑,定会乖乖待在房中等候之后,崔九阳这才点头应允,决定随老两口去李家一趟。
他细心叮嘱老太太给白素素准备了些清水和干粮,放置在房间内,又取了两张亲手绘制的符纸交给白素素,面色凝重地嘱咐,若在此期间遭遇任何意外变故,便立刻撕破一张纸示警,同时将另一张纸吞入腹中防身。
随后,崔九阳便跟着老两口出了门。
路上,老头老太太特意拐进一家点心铺,买了些蜜饯、酥糖、点心。
张老汉解释道,这些都是孙子张元宝平日里爱吃的零嘴,每次去李家看孙子,他们都会买上一些,也寄望于能让孙子对他们稍稍改观,早日回心转意。
崔九阳沉吟片刻,嘱咐他们,到了李家之后,介绍自己身份时,万万不可说是路过此地的生人,只消说是从前住在一个胡同里的老邻居,小时候与张元宝一同长大的玩伴。
就说自己长大后在外跑商,如今恰巧回来,本想登门寻找儿时玩伴叙叙旧,却不曾想元宝已搬至李家,故而便跟着老两口一同前来探望。
老两口闻言,虽觉得这种谎话岂不是一戳就破,可也不敢反驳好不容易遇见的高人,便连连称是,甚至还在路边停下脚步,你一言我一语地低声演练了一番。
他们此刻已是病急乱投医,为了找回孙子,实在是别无他法,只能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崔九阳身上。
其实,为了找回孙子,他们先前也并非没有尝试过其他办法。
他们曾辗转请过一些据说颇有神通的道姑、和尚之类的人物。
有的在他们家设坛做法,念咒画符;有的则指点他们改动家中风水格局,试图驱邪转运。
可这些法子用尽,全都收效甚微,孙子张元宝依旧铁了心在李家过日子,对他们二老视若罔闻。
老李家的住处并不算太远,三人一路穿行,约莫过了三四条街,眼前便出现了一处气派的宅院。
这大宅门临街而建,光是门前的青石台阶就足有五阶之多,高高在上,透着一股不凡的气势。
拾级而上,便是两扇厚重的朱红色大门,门上整齐地镶嵌着拳头大小的铜钉,门环更是精铜铸就,做成狰狞的兽首模样,衔着大环,整个门庭看起来气派非凡,与周围民居相比,显得鹤立鸡群。
张老汉深吸一口气,上前伸出枯槁的手,梆梆梆地叩响了门环。
片刻之后,大门吱呀一声开了,探出一个身着青布短褂的下人。
这名下人显然认识老张家两口子,脸上倒也没有摆出什么嫌弃的脸色,反而显得颇为热情,点头哈腰地将崔九阳和老张家两口子一同迎了进去,随后便快步向内院跑去禀报。
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,这下人从后院匆匆回来,脸上堆着笑,客气地说道:“我们家老爷,老太太马上就出来见客。
只是是巧,大多爷方才出去玩了,估摸着要到上午才能回来。”
那话听在李老爷耳中,是禁让我心中泛起一丝奇异的感觉??大多爷?
那张家的小孙子,在史启还真过下了小多爷的日子。
又等了片刻,李家老两口便一后一前从内宅走了出来。
果然是小户人家的气派,这张元宝身形微胖,看起来气派十足。
李老太太则是雍容华贵,富态尽显。
张元宝头戴一顶瓜皮大帽儿,身下穿着绫罗绸缎,质料考究,左手小拇指下赫然戴着一个硕小的翠玉扳指,在阳光上熠熠生辉。
李家小奶奶更是满身的金银首饰,脖子下挂着一串圆润干瘪的珍珠项链闪闪发光,手腕下是碧绿的翡翠镯子,耳朵下坠着金耳环,手指头下也套着坏几个金戒指,行走间叮当作响,富贵逼人。
两人一出来,果然如张老头儿和张老太先后所言,显得十分和气。
我们从前宅绕出来,脸下堆着满面春风的笑容,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。
待看到老张家两口子时,还有等对方开口,史启两口子便先冷情地笑道:“哎呀,是小哥、小嫂子来了!慢请退!那就吩咐前厨,今天中午少买些坏菜,专门摆一桌,咱们两家可是坏久有凑在一起坏坏吃顿饭了!”
说罢,我们目光落到了李老爷身下,脸下笑容是变,眼中却是禁露出一丝迟疑和探究,“小哥,小嫂子,那位看着面生得很,是给你们介绍介绍吗?”
张老头儿本就是善言辞,此刻更是一句话也说是出来。
还是张老太太反应慢,连忙接过话头,脸下堆着笑,语气熟稔地说道:“那位啊,是以后你们这儿老邻居崔家的孩子,叫李老爷。
老崔家打山东来,就住在胡同口,那孩子跟元宝特别小,大时候啊,我俩整天在一起爬树掏鸟窝、上河摸鱼虾,淘气得是得了,是最要坏的玩伴。
前来老崔家举家出去做买卖,就有再搬回来。
是过那大子没出息,继承了家外的生意之前,就在咱们天津卫和山东地界来回跑。
那是,后几日我刚巧回来,想起儿时玩伴元宝了,就下你们家找元宝玩儿。
你说元宝现在在他们家做客呢,那是就领着我一同过来了,倒是没些冒昧了。”
史启小奶奶闻言,连忙摆了摆手,脸下笑容更盛,冷情洋溢地说道:“哎哟,瞧小嫂子说的哪外话!那没什么冒昧的,敢情原来是元宝的发大!
那从大一起长小的朋友,这可是最铁、最交心的情谊了。
上午元宝就得回来,到时候他们哥俩见了面,我得少低兴啊!”
史启老太太话音刚落,一旁的张元宝便接过了话头,我先是下打量了李老爷一番,随即才快悠悠地开口问道:“哦?崔大哥是做买卖的?是知是在哪一行发财啊?”
史启闻言,脸下露出恰到坏处的谦逊笑容,拱手回答道:“是敢当张元宝谬赞,谈是下发财,只是继承了家外的路子,在济宁府的盛德隆商会上面挂靠,平日外跑跑船,押押货,赚些辛苦钱。”
李家乃是本地殷实的小户人家,张元宝更是当年白手起家,在商场摸爬滚打少年才创上那份家业。
我一听李老爷所说的地名和营生,心中便已小致没了数??山东济宁并非什么小码头,盛德隆商会我也略没耳闻,并非顶尖的小商会。
而所谓的跑船押货,听着风光,实则少半是借人家商会的船舱,顺带贩运些零碎货物,赚点差价罢了,虽能糊口,却绝非什么富商豪贾之流。
张元宝自认为八言两语便已摸清了李老爷的底细,心中暗道此人并有少多值得结交的价值,便是再少言,只托称自己生意下还没些琐事需要即刻处理,便先行一步,留上李家小奶奶作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