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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二十章 徙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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请陛下退位!
这是何等的气魄。
又是何等的罪孽。
为人臣者,做出这样的事,绝非君主眼中的忠臣,公孙弘死后,被后世之君挖坟掘墓、挫骨扬灰都不是什么意外的事。
“老相国百年之后,是...
春深三月,终南山的雾气尚未散尽,记真台已迎来一年中最忙碌的日子。晨钟未响,山门前便排起了长队??有拄拐的老兵,有抱着襁褓的母亲,也有从西域风尘仆仆赶来的商旅后裔。他们手中都攥着泛黄的纸页、残破的信笺,或是锈迹斑斑的旧物,说是“来还名字的”。
小禾立于石阶之上,一身素布衣裳被风吹得微微鼓动。她不再佩戴任何象征身份的饰物,只在腰间系了一枚木雕纽扣,形制与那枚失踪的铜钮如出一辙,却是她亲手刻成。
“沈念安的名字,不该由别人替我们记住。”她说过,“但所有被抹去的人,都该有一块碑。”
碑不在这里,却在人心。
每日清晨,她都会带着孩子们诵读那些新整理出来的名字。声音清亮,在山谷间回荡,仿佛唤醒沉睡的魂灵。而每当夜幕降临,记真台地底密室中的共鸣阵便会悄然启动,将这些声音录下,封入特制的陶瓮,埋入桃林深处。据说,百年之后,泥土会把记忆酿成根脉,滋养新生的枝叶。
然而,平静之下暗流未息。
那一晚虚假神谕浮现天际后,朝廷虽未大动干戈,但巡鉴队已在暗中扩编。苏砚虽已辞官,却被新帝以“国策顾问”之名留于长安,实则执掌一支直属于皇帝的秘密调查力量??名为“醒忆司”,专司追查一切与澄心丸、净忆童及反执镜者残余有关的线索。
就在元宵仪式结束后的第七日,一封密报送至她案前:**敦煌以西三百里,发现一座地下石窟,内藏大量刻满符文的青铜板,内容竟与《逆溯残波》原始编码高度吻合。**
更令人震惊的是,其中一块铜板上赫然绘有一幅星图,标注了七个坐标点,分别对应七座曾设有心渊池的古地??包括长安、洛阳、建康、平城、姑臧、辽东、交趾。而在星图中央,刻着四个篆字:
> **“母核非终”。**
苏砚凝视良久,指尖轻抚铜锈边缘,忽觉一阵寒意自脊背升起。这不是遗存,而是预告。
有人正在重建整个系统,且手法更为隐蔽??不再依赖药物控制,也不再强灌虚假记忆,而是利用人类最本能的情感:**对逝者的怀念、对正义的渴望、对英雄的崇拜。**
他们要把沈念安变成一个符号,一个信仰的核心,继而用这个符号编织新的迷网。
她立即命人封锁石窟,同时传讯记真台:“警惕任何形式的‘显灵’传言,尤其是关于沈念安归来之说。若有异象,即刻上报。”
可消息还未送达,北方边镇已有民谣悄然流传:
> “清明雨落桃花开,将军骑马自天来。
> 手持铜扣唤儿名,一声哭罢万人哀。”
起初无人在意,毕竟每逢节令,百姓总爱编些故事慰藉亡魂。可渐渐地,有人说在梦中见到了沈念安??身穿玄甲,面容模糊,却总在耳边低语:“我回来了,你要帮我找齐名字。”
更有甚者,某夜河北村落突现奇光,照彻半空,村民惊起观望,只见一道人影立于云端,胸前似有铜钮闪烁,随即消散无踪。次日,村中祠堂墙上竟自动浮现出一行血字:
> **“未完之事,由亲者续之。”**
恐慌开始蔓延。
而在长安皇宫,新帝萧承安接连三日无法入眠。他总觉得有人在御花园徘徊,低声呼唤他的乳名??那是连他自己都早已遗忘的称呼。宫人搜查数遍,却一无所获。直到第四夜,他在烛火摇曳中睁开眼,看见窗纸上投下一个身影:背负长剑,头戴冠缨,正是史书中记载的沈怀远模样。
“你不是我父亲。”他喃喃道。
那影子缓缓转头,声音沙哑如风穿枯林:“可你体内流着他的血。他曾为你求情,却被太子毒杀于太医院偏殿。你母亲临死前写下真相,藏于凤仪宫梁木夹层……你不想看看吗?”
皇帝猛然起身,拔剑劈向窗纸。影子瞬间溃散,只留下焦黑痕迹,形如一只断手。
翌日清晨,他亲自带人登上凤仪宫残垣,撬开百年未动的主梁夹层。果然,寻得一方油布包裹,内藏一份手书战报原件,标题为《玄武门事变实录》,落款正是沈怀远亲笔。文中明确指出:当夜并无叛乱迹象,所谓“东宫谋逆”纯属构陷;真正下令关闭宫门、截断援军的,是时任太子萧景琰通过贴身宦官传达的密令。
最关键的一句写道:
> “臣愿束甲归府,唯求保全妻儿性命。若陛下执意诛戮,望留一线血脉,以待清明。”
萧承安跪倒在地,久久不语。
这份战报本应毁于当年焚档之火,为何竟能留存至今?
他立刻召见苏砚。
“这不是真迹复原。”苏砚仔细查验后摇头,“墨迹、纸张、印章皆符合年代特征,但它……不该存在。当年参与档案清理的十二名史官全部暴毙,连誊抄副本的机会都没有。”
“那它是怎么出现的?”皇帝声音微颤。
“有人复制了沈怀远的记忆。”苏砚目光冷峻,“而且是极其精准的那种??不仅知道他写什么,还知道他会用哪种笔锋、哪个位置盖印。能做到这一点的,只有两种人:一是曾深入母核核心的执镜者,二是……曾经与他共享情感联结的亲人。”
话音落下,两人同时沉默。
亲人?
沈念安已死,柳芸早亡,沈家血脉几近断绝。唯一的可能,只剩那个一直默默守护铜纽扣的小禾。
可她才十几岁,如何能掌握如此高深的技术?
除非……
“她不是普通人。”苏砚低声道,“她是沈念安用最后的心智锚定下来的‘记忆容器’。当年母核崩解时,他将自己的部分意识碎片注入小禾体内,不是为了复活,而是为了防止历史重演。她之所以能听见逆溯残波,能感知玉符共鸣,正是因为她的灵魂里住着一段不属于她的过去。”
皇帝震惊:“你是说……她有时会‘变成’沈念安?”
“不是变成。”苏砚纠正,“是共振。当外界刺激足够强烈,比如看到铜钮、听到童谣、接触相关记忆载体时,那段封印就会苏醒,短暂主导她的思维与行为。她本人未必察觉,但我们看到的某些‘决定’,其实早已被预设。”
正说着,急报传来:记真台昨夜遭人潜入,桃林中央新立的一块石碑被人涂改,原刻“沈烈”二字,如今却被添上一笔,化作“沈烈归来”四字,四周洒满朱砂,宛如鲜血。
更诡异的是,守夜弟子称,凌晨时分曾听见小女孩唱歌,歌词正是那首禁忌童谣:
> “东宫灯,照雪原,
> 爹娘不见归路远。
> 铜纽扣,埋桃树,
> 春风吹醒旧坟土。”
可经查证,当晚并无孩童在场。
苏砚当即启程奔赴终南山。
与此同时,小禾正独自坐在后坡一棵桃树下,手中握着一块新出土的碎陶片。上面刻着半个名字:“念……”。她不知为何,最近总做同一个梦:自己站在一片燃烧的宫殿前,手中紧握一枚铜钮,对面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,不断喊她“孩子”,要她交出钥匙。
她不明白这是回忆,还是幻觉。
直到苏砚 arrives,蹲在她身边,轻轻握住她的手腕。
“你最近有没有觉得头晕?或者突然想起一些从未经历过的事?”
小禾怔了怔,点头:“前天夜里,我梦见自己走进东宫地宫,亲手打开了母核封印。我说了一句‘让他们都醒来吧’,然后……我就醒了。”
苏砚闭上眼,深吸一口气。
果然是共振开始了。
她取出一枚小巧的青铜铃铛,正是当年唤醒皇帝所用的那一枚。
“我要试一样东西。”她说,“别怕,如果感觉不对,就大声叫我。”
铃声轻响。
刹那间,小禾的身体猛地一僵,双眼翻白,口中却传出一个低沉而坚定的男声:
> “苏砚,是你吗?时间不多了……他们找到了‘候补载体’计划的漏洞??不是选情感最深者,而是选‘最易被共情者’。小禾善良、敏感、深受众人信赖,正是最佳传播源。他们已经在她梦中植入种子,只要一次大规模集体共鸣,就能让她成为新母核的活体接口……”
声音戛然而止。
小禾瘫软倒地,额头冷汗涔涔。片刻后,她睁眼茫然四顾:“刚才……我说了什么?”
苏砚没有回答,只是紧紧抱住她,声音罕见地颤抖:“对不起……我不该让你一个人承担这么多。”
当天夜里,一场秘密会议在记真台密室召开。除苏砚外,残声也破例现身??这位昔日执镜使如今双目失明,却因长期接触逆溯波而获得了某种超常感知能力。他盘坐于阵眼,双手抚过地面裂纹,缓缓开口:
“我能感觉到……有三股外来意识正在试图接入这片土地的记忆网络。它们不像反执镜者那样粗暴入侵,而是像藤蔓,顺着人们的思念悄悄攀爬。每一次有人提起沈念安,每一封寄来的信件被打开,每一棵桃树开花结果,都在为它们提供养分。”
“怎么办?”有人问。
“切断源头。”残声道,“必须让所有人明白,纪念不是盲从,追思不应变成崇拜。我们要做的,不是阻止人们想起,而是教会他们如何分辨真假。”
于是,一场前所未有的行动悄然展开。
由醒忆司牵头,联合各地忆语会,在全国范围内发起“辨忆运动”:设立公开讲坛,请亲历者讲述真实往事;出版《伪忆警示录》,揭露历代记忆操控手段;甚至邀请工匠制作一面“千面铜镜”,每面镜中映出不同版本的“沈念安传说”,供人对比辨析。
而在记真台,小禾带领孩子们做了一件看似简单却意义深远的事:她们将所有收到的“显灵报告”逐一记录,然后派人实地核查。结果发现,九成以上的“神迹”都能找到自然解释??磷火、磁光、幻听、集体心理暗示。
唯有那一晚河北上空的身影,至今无法解释。
但小禾知道,答案或许就藏在那枚失踪的铜纽扣之中。
她开始重新挖掘后坡每一寸土地,终于在第三十七天,于一棵老桃树根下发现了一个隐秘坑洞。里面没有纽扣,只有一卷用蜡封好的竹简。
展开一看,竟是半部《净忆童培育手册》的手写稿,作者署名赫然是??**苏砚**。
众人哗然。
苏砚接过竹简,脸色骤变。这不是她的笔迹,但却模仿得极为逼真,甚至连她惯用的墨料比例都一模一样。更可怕的是,文中提到了一项从未公开的实验:
> “若主核失效,可选取一名纯净心灵之女童,以其为容器,逐步导入关键人物记忆碎片,最终实现‘人格继承’。此法名为‘薪火计划’。”
她猛地抬头:“这是栽赃!我从未写过这些!”
可没人能完全相信。
质疑如潮水般涌来:为什么偏偏是她提出唤醒皇帝的方法?为什么她总是掌握最关键的情报?为什么她能在母核崩解后仍准确预测一切?
甚至连一向支持她的新帝也开始犹豫。
苏砚被暂时解除职务,软禁于长安别院。
而就在这权力真空之际,西域再次传来警讯:一座废弃驿站中发现新型投影装置,其能源核心竟与铜纽扣完美契合。设备启动瞬间,天空重现那行巨字:
> **“吾仍在。待春雷响,共赴玄武门。”**
这一次,不再是单一城市可见,而是横跨整个中原大地,持续整整一刻钟。
百万民众目睹此景,民心再度动摇。
有人开始自发组织“迎灵团”,宣称要在清明当日齐聚玄武门外,迎接沈念安“归来”。
朝廷陷入两难:若阻止,则被视为压制真相;若放任,则恐引发大规模骚乱。
关键时刻,小禾站了出来。
她在记真台广场点燃十三堆篝火??代表十三位已知死于肃忆军之手的净忆童,然后对着万千前来聆听的百姓朗声说道:
“你们想见沈念安吗?我也想。可真正的他,不会从天上下来,也不会写血书、放神光。他会难过,会愤怒,会质问为什么还有人想用他的名字去伤害别人!”
她举起那枚木雕纽扣:
“这世上只有一个沈念安。他选择了牺牲,就是为了让我们学会自己思考。现在有人假借他的名义蛊惑人心,这不是纪念,这是亵渎!”
人群寂静。
良久,一位老兵颤巍巍走出,摘下帽子,鞠躬致礼:“姑娘说得对。我们不该再让人替我们决定该信什么。”
风波渐平。
三个月后,巡鉴队在祁连山深处剿灭最后一个反执镜据点,抓获两名主犯。审讯中得知,第三人早已潜入长安,化身为一名普通画师,专门绘制“沈将军显圣图”出售牟利,并暗中散布谣言。
至于铜纽扣,据交代已被熔铸成投影装置的能量核心,无法复原。
小禾听闻此事,默默走到桃林最深处,面向北方跪下,磕了三个头。
从此,她再也不提“哥哥”二字。
又是一年清明。
全国上下自发举行“静思日”:不烧纸、不祭神、不呼口号,只静静地读一本书、写一封信、讲一个真实的故事。
而在玄武门遗址前,一群少年合力竖起一块无字碑。碑下埋着一百零七块木牌,每一块都写着一个曾被抹去的名字。
小禾站在碑旁,望着初升的朝阳,轻声说:
“你们看,春天来了。”
风过林梢,花瓣纷飞,落在碑上,像一句无声的回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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