食堂的暖意还留在身上,但夜晚的寒气已然逼近。两人收拾好餐盘,一前一后走出食堂。
“现在回宿舍?”江临舟随口问了一句,目光望向还亮着几盏灯的音乐楼。
林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犹豫了一下:“其实……想再去琴房摸一下谱子,刚才说的那几个段落,手感还有点生。”她顿了顿,看向他,“你……急着回去吗?”
“没。”江临舟答得很快,几乎没经过思考,“我也得去拿落在琴房的东西。陪你走一段。”
夜色中的校园比白天安静许多,只有风声和两人的脚步声。
路灯将樟树的影子拉得细长,投在空无一人的小径上,远处黑黢黢的教学楼像沉眠的巨兽。
“好像就我们俩最晚。”林筱轻声说,声音在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她望着路边丛生的灌木在黑夜里模糊的轮廓,忽然偏过头,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:
“你看过那个电影,《仙境之桥》吗?”
见江临舟投来疑惑的目光,她笑了笑,抬手虚指了一下前方:
“就忽然觉得,晚上这种时候,穿过这些黑乎乎的树丛和小路,好像下一秒也会发现什么秘密基地,或者需要甩开膀子,抓着根绳子荡过一条小溪什么的。”
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点轻微的、沉浸于想象的笑意。
江临舟愣了一下,显然没料到话题会跳到这里,更没想到是这种充满童趣的联想。他回想了几秒,点点头:“看过。女主死掉的那个嘛。”
话音刚落,林筱就“噗”地一声笑了出来,随即像是忍不住了,笑声在空旷的夜里荡开,格外清脆:
“哈哈哈……你这人!怎么一开口就精准剧透最关键、最伤心的部分?人家那叫富有想象力的童年和悲伤的结局,到你这就剩下‘死掉的那个’?把我刚才那点感觉全破坏了!”
江临舟被她笑得有点莫名,但也跟着弯起嘴角:
“难道不是?印象最深就这个了。说实话,前面荡绳过河、想象王国什么的,都快忘了。”
“真是服了你了,”林筱擦了下笑出来的眼泪,
“浪漫过敏是吧?以后绝对不能跟你聊电影,好东西都能被你一句话说垮。”
“我这叫抓住核心情节。”他还在强行辩解,眼里却带着笑意。
“行行行,核心悲剧人物,”
林筱好不容易止住笑,摇摇头,“算了,还是聊音乐吧,那个你起码不会一句话把旋律剧透完。”
他们就在这轻松了许多的气氛里再次走进音乐楼。那点由夜色和寂静催生出的、关于另一个世界的微妙想象,被他一句直白的话打得烟消云散,只剩下走廊里依旧混合着的松香和木头的微凉气息。
大部分琴房都已经暗了,只有尽头还隐约传来单簧管断续的音阶练习,显然也到了强弩之末。
林筱打开她常用的那间小琴房,灯光亮起,照着她那略显疲惫却专注的侧脸。她没有立刻开始,而是先从乐器盒里取出长笛,仔细地组装、擦拭。
江临舟靠在门框上,没有进去,只是安静地看着。他没有去拿他所谓的“落下的东西”,只是觉得或许她需要有人陪着走这段夜路,或者说,他自己也想再待一会儿。
房间里很快响起了长笛的声音,片段性的,不是完整的旋律,而是几个困难的乐句反复打磨。她吹得很专注,偶尔停下来,在谱子上标记着什么,或者只是闭眼思索。
江临舟听了一会儿,才转身去隔壁琴房拿了自己的乐谱再练了一会。等他回来时,林筱刚好告一段落,正在给长笛键上油。
“怎么样?”他问。
“比想象中难一点,”她坦言,语气里没有抱怨,只有冷静的分析,“尤其是这段,对气息控制和音准要求太高了。”她指了指谱子上一片密集的音符。
“需要现在试试合一下吗?反正我也在。”江临舟提议。
林筱摇摇头:“今天太晚了,而且我还没练熟,合了也是浪费你时间。等我再抠细一点。”她看了看时间,开始收拾东西,“走吧,该回去了。”
回宿舍的路似乎比来时更短。话题很自然地又回到了巴黎的申请上。
“所以,巴黎那边规定的自选曲目,你定了吗?”江临舟问,呵出的气在冷夜里变成一小团白雾。
“基本定了。”林筱数着,“预审视频要求钢琴伴奏,所以……”她看了他一眼,意思很明显。
“嗯,伴奏谱你明天去找给我,我直接帮你弹。”江临舟接得很自然,“正式申请的时候,他们对伴奏有具体要求吗?”
“那倒没有,视频里能看到手型和配合就行。但水准肯定不能差,毕竟也是评审的一部分。”她语气轻松了些,“所以你压力大了,江同学。”
江临舟轻笑一声:“尽力不给林小姐拖后腿。”接着他又想起一事,“语言呢?听说那边哪怕专业过了,语言卡得也很严?”
“对,至少要B1水平,面试时也会简单交流。我最近就在啃法语,头大。”林筱叹了口气,
“能搞定吗?”
“必须搞定啊。”她语气坚定,随即又有点无奈,“就是听说听力和口语最难。还得找时间练。”
说着聊着,宿舍楼已经近在眼前。这次两人在门口停下。
“明天下午两点,琴房?”林筱确认道。
“嗯,我准时到。”江临舟点头。
她挥挥手,“走了,明天见。”
“明天见。”
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厅,江临舟才转身走向男生宿舍的方向。
夜风里,似乎还隐约带着一丝长笛清越的音符,和关于巴黎、曲目、法语考试的种种思绪交织在一起。
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琴房钥匙,觉得这个原本因为比赛而有些压力的假期,忽然多了些不一样的期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