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在音乐里悄然流逝。
周明远的演奏依旧稳若磐石,钢琴与乐团在恢宏的织体中不断交锋、交融。
每一次乐句都被他处理得精确而冷峻,毫无差池。
那份掌控感,让人很容易沉入其中,不自觉忽略了时间的流动。
有人恍然间才意识到,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分钟。
观众席里,不少人神色专注,眼神凝固在舞台上,像是被他牢牢牵引。
但与此同时,也有人微微动了动身体,长时间的紧绷和厚重的声浪,让耳朵隐隐泛起疲惫。
“挺不错……………”
有人低声叹息,却紧接着皱了皱眉,
“就是曲子太长了,听得耳朵有点疼。’
另一人点点头,苦笑着小声附和:
“是啊,像一堵墙一样,压得人透不过气。”
评委席上的几位教授也感受明显。
有人暗暗点头,心中认可他的功底
无论是力量、耐力,还是对结构的把控,几乎无懈可击。
可也有人在纸上写下:“稍显冗长,缺乏变化。”
最后的收尾终于到来。
乐团以磅礴的和弦将舞台推至终点,周明远的钢琴随之砸下最后一串厚重的音符。
声音在穹顶震荡,久久不散。
短暂的寂静后,掌声响起。
掌声并不狂烈,却足够整齐、热烈。
观众们心底的认可是毋庸置疑的,但同时,那种轻微的疲惫,也在空气里流转。
周明远起身,向舞台深深鞠躬,神情依旧冷峻。
周明远谢幕后,掌声渐渐平息,大厅的空气缓缓恢复平静。
恢宏厚重的余韵还在穹顶间徘徊,却被主持人重新登上舞台的脚步声切断。
“接下来登场的,是本场决赛的第四位选手,赵一鸣。”
听众席立刻传来一阵??声。
这个名字相比之前几位重量级的选手要陌生许多,但正因如此,反倒让人心里生出几分好奇。
“赵一鸣啊......没怎么听过他。”
有人小声道。
“看节目册,他的曲子是肖邦《第一钢琴协奏曲》e小调,作品十一。”
这一句话,立刻让旁边几人抬起了头。
“咦?不是巧了吗?接下来最后那位,不也是肖邦一协吗?”
“对,好像是。”
低声议论迅速在观众席间蔓延开来。有人笑着摇头,眼神里带着点玩味:
“有意思啊......最后两个选手居然都选了同一首曲子。”
“那可就精彩了。曲子一样,谁高谁低,一比便知。”
评委席上,也有几位教授交换了眼神,唇角浮现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。
相比各显其能的不同曲目,真正的比拼,往往就在“同台同曲”时才最能看出差距。
舞台上,赵一鸣已经稳稳坐下,双手轻轻放在膝上,神情专注。
灯光打在他身上,整个人像被推向了新的审视目光之中。
另一场较量,就要开始了。
指挥棒举起。
乐团先声展开,弦乐缓缓涌出,主题低沉而凝重,仿佛从地平线深处推来的长风。
铜管和木管逐层加入,音响越来越饱满,带着年轻肖邦特有的戏剧色彩。
整段引子并不短,像是为钢琴登场一点点铺陈舞台。
观众席安静无声,所有人都屏息等待。
终于,乐团声音渐次收束,留出空间。赵一鸣的双手轻轻落下。
第一串钢琴音浮现。
声音极轻,像晨雾中透出的第一缕微光。
音色并不锐利,而是柔和到近乎朦胧,仿佛不愿直接触碰听众的耳膜,而是隔着一层薄纱轻轻拂过。
旋律在空气中舒展开来,带着难以言喻的诗意。
那不是传统意义上“稳健有力”的演奏,而是将音色刻意压低、模糊边缘,营造出一种梦境般的氛围。
听众席上,有人微微一愣,随即眼神渐渐柔和,仿佛被卷入某种静谧的世界。
有人轻轻呼吸,嘴角带着难掩的惊讶:
“很特别啊......”
评委席上,也有人神色动容。几位教授交换了眼神,有人点头,心底暗暗赞叹:
这是一种极具现代感的演绎手法,注重氛围和色彩,而非单纯的线条与力量。
旋律缓缓向前延伸。
赵一鸣的演奏没有丝毫急切,指尖轻轻触碰键面,每一个音符都像是带着呼吸般自然地落下。
他的音色极度克制,没有夸张的起伏,反而让旋律呈现出一种持续不断的温柔。
钢琴与乐团交织在一起,舞台的氛围逐渐变得朦胧而透明。
那些旋律线条并非直击人心,而是像环绕的水汽,把整个大厅都笼罩在柔光之中。
观众席上,不少人神情渐渐放松。有人眼神柔和,嘴角浮现一丝近乎陶醉的笑意;
有人轻轻呼吸,仿佛整个人都沉入这份静谧中。
前一刻周明远的厚重与压迫,似乎在这一刻被完全冲淡。
“好温柔啊......”有人忍不住低声感叹。
“是啊,像在梦里一样。”另一人附和,声音里带着一丝恍惚。
评委席上,也有几位教授的神色变得耐人寻味。
有人在笔记上写下“极富氛围感”;
有人放下笔,静静聆听,眼神专注,似乎完全沉入这份柔和里。也有人保持冷静,眉头微微蹙起:
在他们看来,这种近乎雾化的处理方式,固然有新鲜感,却难免显得力度不足。
第三乐章在乐团的引导下轻快展开,节奏明朗,带着舞曲般的活泼气息。
弦乐群急促的律动像在催促着前行,舞台的氛围瞬间由前两个乐章的抒情转入轻盈的明快。
赵一鸣的钢琴声随之响起。
依旧是那样的温柔,但在这里,他将温柔转化为轻快的触键。
音符一颗颗跳跃出来,像水滴在阳光下闪烁,晶莹、通透,带着灵动的笑意。他没有选择厚重的敲击,而是以轻巧的手法将旋律织成一张细密的网,轻轻笼罩在乐团之上。
观众席的气氛渐渐放松。
有人跟着旋律轻轻点头,嘴角忍不住上扬,像是被卷入一场明朗的舞蹈;
也有人神情沉醉,感叹这份“柔和”的坚持,哪怕在快速的乐章里依旧保持完整。
可也有人在窃窃私语。
“太轻了吧?”
“第三乐章要有点劲儿才更好,他这样听着是舒服,可力量感差了点。”
评委席间的反应同样分化。
有人眼神微亮,心底暗暗赞许:赵一鸣的个性鲜明,能在这种场合坚持风格,本身就是一种力量。另一位教授却摇了摇头,笔下写下:“缺少对比。”
舞台上,赵一鸣神情专注,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。
他的指尖轻快却不急躁,每一串音符都保持着朦胧的光泽,仿佛在提醒所有人:
这就是他独有的肖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