派拉蒙影业总部的会议室里，红木长桌两端的阵营泾渭分明。
左侧，以CEO布拉德?格雷为首的高管们面色凝重，右侧，汤姆?克鲁斯挺直脊背，阳光从落地窗里洒进来，勾勒出他侧面的脸部线条，眼神里满是不容置...
深夜的剪辑室里，灯光昏黄。阿禾坐在工作站前，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，眼睛布满血丝。屏幕上，《沉默证人》的时间轴已经拉出二十多分钟的粗剪片段。她不断回放一段画面：凌晨三点的横店影视城外，一群群演蜷缩在路边吃泡面，冻得发抖，而剧组大巴却准时开走，把他们留在风雪中。
“这段得加进去。”大志站在她身后，声音低沉，“我昨天联系了几个老群演，他们说那晚有个人因为低血糖晕倒，送医院花了八百块，没人报销。”
阿禾点头，默默将采访录音拖进音轨。画外音响起：“我们不是机器吗？拍完就扔，连口水都不给喝。”
门外传来脚步声，妞妞抱着一叠资料推门进来，头发乱糟糟的，脸上还贴着退热贴。“找到了！”她声音沙哑但兴奋，“三年前‘星辰影业’拍摄《龙影天下》时，签了三百个临时演员，合同写着日结三百，结果只发了一百，剩下两百说是‘保证金’，至今没退。”
“又是套路。”大志冷笑，“先用低价吸引人来，再用各种名目克扣，最后消失不见。”
“这不是重点。”阿禾盯着屏幕，眼神锐利，“重点是，这些合同都是通过一家叫‘星链文化’的外包公司签的，而这家公司背后的大股东……”她点开企业信息查询页面，缓缓念出名字，“林振邦。”
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。
林振邦??现任华语电影导演协会副会长，金凰奖五届最佳导演得主，公众口中“最懂底层疾苦的艺术匠人”。他曾多次在访谈中动情地说：“每一个镜头里的背影，都值得被尊重。”
可现在，他的公司正涉嫌系统性剥削数百名基层从业者。
“他去年还来咱们学校做过讲座。”妞妞咬牙，“当时说得天花乱坠，什么‘电影是人民的艺术’，现在看全是放屁！”
阿禾深吸一口气，调出另一份文件：“更可怕的是，这还不是孤例。我查了近三年所有大型古装剧的群演纠纷投诉记录，七成以上指向同一个劳务中介网络。而这网络的核心节点，全都和林振邦控制的几家公司有关联。”
大志猛地一拳砸在桌上：“所以他一边拿奖，一边吃人血馒头？”
“不止。”阿禾打开一张股权结构图，“你看这里，‘星链文化’的资金流向最终汇入一个离岸账户，开户人匿名，但资金用途有一笔写着‘公关维护’，金额高达两千三百万。”
“封口费。”大志喃喃。
“对。”阿禾目光冷峻，“有人在系统性地掩盖真相，而林振邦，很可能是执行者之一。”
窗外，月光穿过云层，洒在空荡的操场上。远处教学楼早已熄灯，唯有这间剪辑室还亮着。
第二天清晨，张辰的明信片如期而至。
依旧是无署名，邮戳来自敦煌。背面写着一句话：“当谎言成为规则，真实就是叛逆。”
阿禾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，忽然起身走到白板前，写下三个字：**追到底**。
“我们要拍的不只是现象。”她说，“我们要让观众看到链条??是谁制定了规则，谁在纵容犯罪，谁在替罪羊背上盖章。”
大志皱眉：“可这是纪录片，不是刑侦剧。我们没有执法权，也不能随意指控。”
“所以我们必须更严谨。”阿禾冷静道，“每一条线索都要有原始证据支撑，每一句陈述都要能找到来源。我们要做的，不是煽动情绪，而是建立铁证。”
妞妞翻着笔记补充：“我已经联系了十几个受害群演，愿意出镜作证。还有两个曾任职于‘星链文化’的前员工，准备匿名提供内部邮件和财务截图。”
“够了。”大志突然说，“这些材料一旦公开，林振邦一定会反击。他会说我们造谣、诽谤、破坏行业稳定。甚至可能起诉我们。”
“那就让他告。”阿禾冷笑，“法庭也是讲证据的地方。如果他敢告，我们就把全部资料提交法院，顺便请法官大人看看，这位‘人民艺术家’是怎么榨干底层劳动者的。”
气氛骤然紧绷。
就在这时，门被轻轻推开。小强走了进来，手里拿着一台老旧的DV摄像机，机身斑驳，镜头裂了一道细纹。
“这是我爸昨天交给我的。”他声音低沉，“他在‘星辰影业’做过场务，拍过不少东西……一直不敢拿出来。”
他按下播放键。
画面晃动，光线昏暗。是一间会议室，林振邦坐在主位，面前摆着一杯茶。旁边站着几个制片人模样的人。
“今年金凰奖，我势在必得。”林振邦语气平静，却透着不容置疑，“《龙影天下》票房破三十亿，口碑也不错。但评委那边……还得打点到位。”
一人低声问：“预算多少？”
“八百万。”林振邦轻描淡写，“分三笔走，一笔给评审团秘书长，一笔给媒体主编，最后一笔，留给‘意外情况’。”
众人点头。
接着，画面切换到另一个场景：一间仓库，堆满未发放的群演工资条。一名会计正在烧毁文件，嘴里嘟囔：“老板说了，三个月内的账本全清了，免得以后麻烦。”
录像结束。
房间里一片死寂。
“这……这是刑事证据。”大志声音发颤，“行贿、销毁财务凭证、逃税……全齐了。”
“而且是现场实录。”阿禾呼吸急促，“时间、地点、人物清晰，音频完整。只要鉴定属实，足够立案。”
“问题是，”小强苦笑，“我爸现在已经被开除了。他们说他‘精神不稳定’，还威胁要反告他窃取商业机密。”
“他们怕了。”阿禾眼中闪过锋芒，“越是这样，越说明我们打中了命门。”
当天下午，社团召开紧急会议。新一届成员围坐一圈，神情肃穆。
阿禾将录像内容简要陈述后，问道：“如果我们发布这段视频，可能会面临法律诉讼、校方压力、甚至人身威胁。你们还愿意继续吗？”
没有人说话。
片刻后，一个戴眼镜的男生举起手：“我是群演的儿子。我爸去年在片场摔伤了腰，剧组不认工伤，到现在还在家躺着。我说一句??拍。”
另一个女生站起来：“我妈妈是化妆助理，连续工作三十六小时后晕倒在后台，没人管。我说??拍。”
一个个声音响起。
“拍。”
“拍！”
“拍！！”
最后，全体起立，齐声喊出那个字。
阿禾眼眶红了。她打开电脑，开始撰写声明稿：
> “我们不是为了摧毁谁，而是为了让光进入黑暗。
> 我们不是为了报复，而是为了让下一个群演不再饿着肚子躺在雪地里。
> 今天，我们决定公开《沉默证人》第一支预告片，以及部分核心证据。
> 若因此触犯权贵，请记住??
> 是你们先背叛了真实。”
预告片制作历时四十八小时。
画面从一片漆黑开始，渐显出《龙影天下》恢弘的宫殿布景。镜头缓缓推进，穿过华服美眷，最终落在一群衣衫褴褛的群演身上。他们蹲在地上啃冷馒头，有人咳嗽不止，无人理会。
旁白响起，是石头的声音：“你说这部电影伟大，可它的伟大，是踩在谁的骨头上的？”
紧接着，监控画面闪现：林振邦收钱、会计焚毁账本、群演跪地哀求结算工资……
最后定格在一行字上：
**“他说他是艺术家。
可艺术，不该以剥削为代价。”**
视频发布于凌晨两点。
起初寂静无声。
三小时后，微博热搜悄然浮现词条：#龙影天下群殴丑闻#。
六小时后，B站UP主“影探阿凯”转发并配文：“十年从业，第一次见导演亲自指挥行贿全过程。建议立即成立专案组。”
十二小时后，豆瓣小组炸锅。大量群演现身说法，讲述自己被拖欠工资、被迫签阴阳合同的经历。有人晒出微信聊天记录，制片方公然写道：“你不干有的是人干。”
十八小时后，林振邦发布声明，称视频系“恶意剪辑、伪造事实”，并将追究法律责任。
但他避重就轻，未解释为何会议室能拍到如此清晰的画面，也未回应财务销毁证据的问题。
舆论迅速发酵。
央视新闻客户端推送专题报道：《一部电影背后的阴影：群演权益何时被看见？》
人民日报微博评论：“艺术的高度，不应建立在对劳动者的漠视之上。”
更令人震动的是，中国劳动监察总队宣布介入调查，并开通专项举报通道。短短一天内，收到相关投诉逾两千起。
第三天，广电总局紧急约谈多家影视公司负责人。当晚，林振邦被暂停导演资格，接受配合调查。
一周后，警方通报：初步查明，“星链文化”涉嫌组织诈骗、偷逃税款、行贿等多项罪名，主要涉案人员已被控制。林振邦虽未直接逮捕，但其名下三家公司被查封，个人资产冻结。
胜利了吗？
阿禾看着新闻，没有笑。
因为她知道，倒下一个林振邦，还会有十个“李振邦”、“王振邦”悄然崛起。这个系统的病根，远未清除。
而真正让她心寒的，是几天后的一则爆料：某知名女演员曾在采访中声援群演，呼吁“行业应更有温度”，结果被扒出她本人正是“星链文化”的隐形股东之一。
理想主义，在利益面前不堪一击。
社团例会上，大志愤怒地质问：“为什么这些人能一边吃人血馒头，一边立慈悲人设？”
“因为大众只想看表演。”阿禾平静回答，“他们不需要真相，只需要一个看起来善良的偶像。”
“那我们怎么办？”妞妞问。
“继续拍。”阿禾站起身，打开投影仪，“接下来，我们要做一件事??把娱乐圈的‘人设产业链’彻底撕开。”
她调出一份调研报告：过去五年，超过七十家“明星工作室”注册于同一园区，法人代表互为关联，资金频繁流转。其中多家曾因税务问题被查，却总能在舆论风暴前“及时补税”，完美规避刑事责任。
“这不是巧合。”她说，“这是一种精心设计的避险机制。他们用壳公司包装形象，用公关团队制造同情，用慈善活动洗白污点。整个体系，就像一台自动纠错的机器。”
“所以我们的下一部片子，叫《人设工厂》。”
“我们要追问：是谁在制造神？又是谁，在默许他们犯罪？”
计划刚启动，阻力便接踵而至。
学校通知：即日起，影像社不得再以“光影小学”名义对外发布作品；所有设备使用需提前报备；校外拍摄须由教师全程陪同。
文化馆退回合作申请，理由是“内容敏感，不宜展映”。
就连一向支持他们的林婉清也被调职，新来的德育主任在大会上公开批评：“某些社团打着‘纪实’旗号，实则传播负能量，影响校园风气。”
压力如山。
但阿禾早有准备。
她联系了往届社员，发动“地下放映网络”：每周末在全国不同城市秘密举办《沉默证人》观影会，观众需凭暗号入场，现场禁止录音录像，但允许手写笔记带出。
同时，他们开发了一款去中心化视频分发平台，名为“光链”。用户可通过区块链技术上传、分享、验证纪录片内容，确保信息不被篡改或删除。
首日上线，涌入超十万访问量。
更有意思的是，平台上自发形成了“证据众筹”社区：普通人上传自己遭遇行业不公的经历，由志愿者交叉核实，筛选出高可信度案例供后续拍摄使用。
一场自下而上的抵抗，正在成型。
某个雨夜，阿禾独自加班。她翻看后台留言，一条信息让她心头一震：
> “你好，我是林振邦的助理。我知道很多事。如果你们敢播，我就敢说。”
附带一张照片：办公桌上，摆放着一本黑色笔记本，封面写着“金凰奖操作手册”。
阿禾盯着那张图，久久未语。
她知道，真正的决战，才刚刚开始。
但她也不再害怕。
因为她明白，张辰当年种下的种子，早已长成森林。风吹过处，皆是回响。
她打开新项目文档，在标题栏输入五个字：
**《人设工厂》**
副标题写着：
**“当演技成为日常，真实就成了罪过。”**
窗外，雨停了。
月光洒在U盘上，那个贴着“下一代纪委”的标签，在寂静中微微反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