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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章 浮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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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家的日子过得飞快。
转眼又是离别的日子
父亲一反常态地开车送他去高铁站。
路上车不多,窗外是熟悉的城市立交桥和车流,一切照旧。
车里放上世纪港台女星的歌曲,旋律温吞,像是刻意挑选的,又像只是随手放的。
没人主动开口。
“我今天原本有个客户要跑的,推掉了”
他语气淡淡的,不像解释,更像提醒。
又隔了一会儿,他补了一句:
“你现在做的事,以后想做,可能就做不了了。”
“这年纪,有力气、有心气,就去做。别怕慢,也别怕走弯路。”
江临舟转头看了他一眼。对方专心看路,没有看他。
他没说话。但他记住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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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了学校
他在寝室坐了不到十分钟。
本来只是想歇一会儿,但手指一直不安分。
那种想弹的感觉很熟悉,又和以往有点不一样。
他拎起谱包,走出宿舍楼,穿过教学楼背后的那条小道,径直去了琴房。
还没开灯,琴房里就已经有几间传出断续的乐声。
他推开最里面那间门,锁没上,灯一亮,灰尘在光里飘着。
他放下谱包,拉开琴凳,坐下,手指搭在琴键上。
他没有翻谱,也没想好要弹哪一段。
只是指尖一落,声音就出来了。
起初是随手的音阶试探,几组弦律在手下滑过,他也不确定自己在弹什么。
然后情绪逐渐聚拢,一段旋律从左手低音开始爬升,像顺势而出的思绪,层层展开,毫不拖泥带水。
他越弹越顺,指尖像重新找回了惯性的路径,既不是刻意的情绪渲染,也不是比赛状态下的那种警觉,而是一种久违的、纯粹的流畅感。
像有什么东西松开了。
他意识到,这种爽快不是来自技术的突破,也不是对作品的控制感,而是一种很久没有出现的欲望。
不是“必须弹”,而是“想要弹”。
中途他短暂停了一次,调整坐姿,又接着弹下去。
没有谁在听,也没有特定曲目,时间像突然从比赛节奏里被抽离,空出来了。
快结束的时候,他轻轻收住尾音,手指停在黑键边缘,没马上放下。
他没有去碰协奏曲的开头,而是从第一乐章中段练起。
那几小节是密集的琶音群,右手以第三六度为骨架飞旋,左手则不断重复和声基底,看似简单,实则消耗极大。
他知道自己之前的问题出在体力分配上。
越是焦躁,越容易提前虚掉。
他没有急着弹,而是先抬手空弹几遍,习惯性地模拟发力。
然后从左手开始拆练,降E和B的支撑点找得很清楚,力点压在掌根稍后的区域,让整个手臂向下沉。
再叠右手,缓慢地将琶音滚出,去听每一个音的起止清晰度。
他重复地弹这一段,速度逐渐加快,却始终克制着不上力。
练到第六遍,他停了一下。右手虎口已经微微发紧,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,来回晃了晃指尖。
第一乐章的节奏张力是往前的,但不能崩。
这是他最近才体会到的:这不是练技术段,而是练“推进感”。
一种由结构和情绪共同构成的流速感。任何一点犹豫,都会打断那条线的完整性。
他重新坐下,再弹一次,从琶音直接衔接到过渡段的属音上,推到发展部前的那一组不协和和弦堆叠。
他轻轻咬住牙关,眼神往下盯着琴键,但意识却在听内心的节拍线。左手略略放慢一点,让右手的旋律提前半拍进入,像抢拍,又像自语。
那一次,他顺到了下行终止和弦的位置,声音在空气中停了一下。
他拉开谱包,取出录音笔。
那里面有他早些时候整理的几个版本,都是肖邦e小调协奏曲的不同实况。
捷克的、意大利的,还有一个二十年前的波兰旧录音,音质粗糙,但气息饱满。
他挑了一个版本,插上耳机,调到第一乐章开头。
调性进入前那段弦乐铺陈像水波缓缓展开,他闭着眼听,不弹琴,只是坐在琴凳上,轻轻呼吸,像在舞台上的聚光灯下等待信号落下。
那几秒他甚至不自觉挺直了背脊,脑中画出整个音乐厅的空间感,观众席的形状,灯光的角度,耳朵里是弦乐一波波推开的气流,柔和却有重量??
然后他才落下第一组和弦,试着与录音对齐。
不是跟拍,而是跟氛围对位。
那是一种与乐队同在的感觉,不靠视线,而靠气息。
第一乐章他反复试了三个不同乐队版本,每一次都像换了一个场地、换了一个呼吸系统。
他发现自己在面对不同节奏架构时的反应也不一样,有时稍慢半拍会被推着走,有时则必须主动压住速度,引导管弦部分往下走。
那种感觉,让他意识到,这首协奏曲真正难的不是技术本身,而是如何在和弦乐队之间形成对话关系。
你不能只在表达自己你得在场上,在当下。
之后他又调出第二乐章的录音版本。
那段弦乐前奏像雾,慢慢飘过来。
他没有急着接,而是静静听着,然后轻轻落下右手旋律第一声,几乎像叹气。
他先读谱,看了几遍开头的几个音符,又在琴键上默默比了一次手位。极轻的触键,极慢的节奏。
那种低音域的弦乐织体,他只能用左手轻压去模仿。
右手则慢慢延展开那一段旋律,半音阶式的下行里藏着一种温柔又疲倦的情绪。
他弹得很轻,几乎像在哼。
中段装饰音密集,他减慢速度,一遍遍找呼吸点。
不是生理意义上的呼吸,而是段落内部的停顿与推力节点。
音乐不能一口气拉到底,它需要空间,而这个空间只能用气息去体会。
整首曲子他没弹完,只是在最需要说话的几个地方,让声音真正从指尖流了出去。
不像以往那样小心翼翼地“演奏”,而像是把压在心头的话,一句一句地、完整地说出。
那种感觉不是什么顿悟,也不是情绪迸发,更像是一种从内心深处悄然上浮的需求:
不是要弹好,而是,必须要弹。
哪怕无人聆听,也必须把它说出来。
最后一个尾音落下时,他手仍停在琴键上,没有马上起身。
窗外已经暗下去,琴房的灯照在他手上,像把这段时光细细切开,保留在这一小格空间里。
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,感觉胸口有点热。
不多,但足够他确认一件事:他不是为了比赛在弹这首曲子。
是为了自己。
琴房里只剩下风扇的轻响,窗外天光已经偏黄。
他坐在那里,忽然觉得,这三天的沉默,好像终于有了一个出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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