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人并肩在花坛边站了一会儿。阳光透过树影洒在脚边，气温不高，风里带着早晨的湿气。
林筱难得没有主动结束对话，而是望着远处发了会儿呆，像是终于卸下了某种压力。
江临舟安静地陪在一旁，脑子里反复琢磨着刚才听到的话。
其实他从前也遇到过类似的孤独，只不过没有机会说出口。
良久，林筱又开口，语气比刚才更柔和：
“其实我小时候也挺想让家里人多看我一眼。后来慢慢习惯了就好，知遥还小，还没学会怎么把话说出来。”
江临舟点了点头，想了想，说：“其实你照顾得已经很好了。她心里明白的，只是有些事她还需要时间。”
林筱轻轻笑了一下，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：“有时候也会觉得累吧，明明自己也不是很懂怎么做个‘大人’。”
她转头看了江临舟一眼，忽然轻声问：“你觉得，有没有哪种努力，是注定不会被看到的？”
江临舟被问住了。
他想了好一会儿，才低声道：“有吧。不过，我觉得，哪怕没人看到，也不全是白费。有时候努力是给别人看的，有时候是给自己留个答案。”
林筱听了，歪头想了想，忽然笑起来：“你说得还挺哲学。”
她语气轻快了些，笑容却很真实，“但我还是希望，有一天能有人看见吧。不管是妹妹还是我，至少让人知道，自己真的很用力地活过。”
花坛边的风吹乱了她的头发，她用手拨了两下，随意地把一缕碎发别在耳后，眼睛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澈。
江临舟难得看她这样自然，有点发愣。
林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，问：“你小时候也是一个人练琴吗？”
江临舟点头：“大部分时间是。小时候以为自己能习惯，但有些孤独其实一直都在。只是弹琴的时候，能暂时忘记。”
林筱“嗯”了一声，眨了眨眼睛：“我也是。后来发现，成长其实不是学会坚强，而是学会和那些没人看见的努力相处吧。”
两人安静了一会儿，林筱忽然低声道：“其实我今天本来很想好好听你弹琴。但说实话，我脑子里一直乱七八糟的，没心思认真听，挺可惜的。”
她抬头望着江临舟，神色里带着点坦率的歉意：
“你每次上台都很沉稳，专注得让人羡慕。
可我发现，自己无论作为听众还是演奏者，总是在琢磨哪里还不够好。
陪着别人演奏的时候，心里都在挑自己和对方的毛病，真正那种单纯地‘沉浸’反而很少了。”
江临舟听着，想了想说：“我也是。每次和别人合奏或者旁听，注意力总会被细节拉走，很难真的去享受音乐本身。”
林筱轻轻叹气：“有时候真希望能像普通观众一样，哪怕只有一次，好好听你弹一场。什么都不想，只当一次单纯的听众。”
江临舟认真地点了点头，语气平静：“以后有机会，我弹给你听。”
林筱也只是笑了笑，没再说什么。
两人站了一会儿，天色渐亮，花坛边的影子随着阳光变化，一切都显得安静而自然。
林筱看了眼医务室的方向，似乎还在犹豫。江临舟看出她有些担心，便主动开口道：“你先去看看你妹妹吧，别让她一个人在那醒着。”
林筱愣了一下，随即点点头：“好。”
林筱转身往医务室方向走去，脚步不紧不慢，很快就融进了教学楼下的晨光。
江临舟站在原地，看着她离开的背影，心里很安静。
江临舟站在花坛边，没有立刻离开。
他看着林筱走进晨光，脑子里还在回味刚才那些对话。心里一阵微妙的松弛，也有一点复杂的失落。
重生以来，他一直觉得自己像是被命运安置在另一个起点，只要足够努力，就能避开上一世的遗憾。
但这段时间，和不同的人相处，尤其是和同龄人之间的琐碎交集，让他渐渐发现，所谓“重来一次”，并不意味着一切都能安排得尽如人意。
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，江临舟都是靠一股执念在生活的。
重来一次，他的目标很单一：
只想弹好琴，把过去的遗憾一点点填补上。
他习惯了回避家庭，也有意无意地疏远身边的人。
每当练琴的疲惫袭来，或者比赛前的压力太大，他总是本能地让自己沉进去，把一切情绪都封在琴键和曲谱之间，不留余地。
但最近这段时间，琐碎而普通的日常逐渐多了起来。
和林筱并肩走路，帮林知遥收拾东西，午后在走廊和同学简单几句对话，晚上和李锐在宿舍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两句。
并不深刻，也没多少情感流露。可生活就这样，不声不响地有了些变化。
他注意到，自己的神经不像以前那么紧绷了。
并不是因为谁让他彻底卸下防备，只是日子一天天过去，他对旁人的介入也没那么排斥了。
有时候，他甚至会怀疑，这种松动是不是让自己变得软弱。
过去的习惯是躲起来，把一切都收紧，只和钢琴、目标打交道。
现在偶尔回头看，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融进了人群里，尽管只是最低限度的交流。
这种变化，他并不觉得温暖，反倒有些不适应。
他不喜欢情绪泛滥，更不信任他人。
多活一次，并不能让人摆脱孤独本性。
哪怕身边有更多的人，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还是客观存在，表达的局限、内心的执念，始终没法根除。
江临舟站在花坛边，看着地上的影子缓慢移动。
他知道自己正慢慢改变，但这种改变未必全是好事。
有时候，他甚至有点害怕，会不会有一天把自己变得太过柔软，丢掉了最初赖以为生的东西。
他只是突然觉得，人生好像并不是靠一遍遍“重来”就能解决所有问题的。
每一次试图把一切都掌握在手里的时候，总有一些未知和不确定，会在生活的夹缝里悄悄冒出来，让人措手不及。
他抬头看了眼天色，心里还有些迷茫，但比以往多了几分坦然。
有些路，总要自己慢慢摸着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