琴声在隔音房里缓缓落下,最后一个和弦被厚重的墙壁吞没。江临舟把手收回,坐了片刻,才合上琴盖。他站起身,肩膀微微发酸,却觉得心绪比刚来时安定许多。
他背起谱袋走出练琴房。副楼三层的走廊空荡而寂静,只有几扇门下仍透出光。零星的音符像水波一样隐约传来,又被厚重的墙壁削弱。江临舟脚步不紧不慢,很快下了楼。
大堂的灯光是暖黄的,与琴房冷白的灯形成鲜明对比。夜班的前台还在,正伏在电脑后。江临舟走过去,低声要了两瓶水,冰凉的触感立刻压下了额头的热气。
他转身,准备回房间休息。就在这时,余光里有个熟悉的身影。
前台旁的休息区,陈雨薇正坐在那里。她身边放着一本厚厚的乐谱,手里捧着一杯热水,低头出神。暖黄的灯光垂下,把她整个人衬得安静而专注。
江临舟脚步一顿。陈雨薇似乎有所感应,抬起头来。两人视线在空旷的大堂里交错,谁都微微愣了一下。
夜色正深,大堂静得出奇,只余下他们的目光在灯下相遇。
江临舟停下脚步,提着水瓶走向休息区。陈雨薇已经放下杯子,眼神里带着几分意外。
“你也还没睡?”她先开口,语气里夹着困意,却隐约带点笑意。
江临舟点点头,把水瓶放在茶几上。
“练了一会,睡不着。”
陈雨薇眨了眨眼,像是从他的回答里听出了某种熟悉。
“我也是。”她举了举放在身边的谱子,“有些地方不放心,想着再确认一下。”
短短几句话,便把两人的状态都点了出来。深夜的大堂空荡而安静,只有前台偶尔翻动纸张的声响。暖黄的灯光笼罩下,他们并肩坐着,像是在比赛紧张之外找到了一处临时的喘息地。
江临舟看了她一眼,声音平静。
“不应该啊。你不是参加过很多比赛了吗,怎么还是这么紧张。”
陈雨薇并不意外,只是弯了弯唇角,像是早就听过类似的问题。
“习惯了。每次上场前都会这样,不管参加过多少次。”
她说得很轻,像是陈述一个事实,而不是解释。语气里带着点自嘲,却没有要掩饰的意思。
江临舟看着她,语气平淡。
“那还练?”
“练了心里踏实。”她笑了笑,把纸杯转了一圈,“你不也是吗?不然这么晚还下来干什么。”
江临舟没有否认,只是轻轻点头。
短暂的沉默后,陈雨薇忽然抬眼,声音比刚才低了一些。
“你说,我们这样,到底是为了什么呢?明明最开始喜欢弹琴,是因为音乐本身。可一旦站在赛场上,就变成了分数和名次。你不觉得,这很奇怪吗?”
江临舟微微偏头,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。
“所以你紧张,不是因为怕弹不好,而是怕别人怎么看。”
陈雨薇没有立刻回应,只是笑了一下,那笑意里既有认同,也带着一点无奈。她顿了顿,又追问了一句:
“那你觉得呢?钢琴家,或者说艺术家,真的需要靠比赛来证明自己吗?”
这句话像是随口而出,却在安静的大堂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江临舟怔了一下。
他原本稳固的呼吸微微滞住,仿佛心弦被突兀地拨动。灯光依旧温和,夜色依旧沉静,可那句话却在胸口反复回响,敲击着他最深处的记忆与执念。
这一瞬间,他不再只是面对陈雨薇的提问,而像是面对整个过往??那些因为失去而产生的焦灼,那些在舞台上孤注一掷的赌注,都被这一句话重新点亮。
他的手指下意识收紧,指节泛白。沉默里,心底翻涌的东西无声无息,却分外剧烈。
自重生以来,他的目标始终如一。
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的冠军。那是他给自己设下的灯塔,也是压在肩上的执念。他知道这很狭隘,却依然一股死脑筋般地坚持着,好像只要攀上那个顶点,就能证明一切。
可这一瞬间,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。
冠军,名次,荣誉......它们能决定一个艺术家的价值吗?能真正衡量一个人的音乐吗?
胸口像被重重击中,呼吸一滞。他感到某种摇晃,从内心深处蔓延开来。仿佛这些日子以来他走得极其坚定,却在此刻被迫停下脚步,去直视脚下的路。
江临舟的手指下意识收紧,水瓶在掌心发出轻微的塑料声。他没有立刻回答,只是沉默着,被这句话推入到某种前所未有的深思里。
江临舟沉默了很久,指尖在水瓶上缓慢摩挲。暖黄的灯光打在他脸上,影子被拉得很淡。
“赢得比赛……………”他终于开口,声音低,却带着一种冷静的锋利。
“那是一种向别人证明自己价值的方式。”
陈雨薇微微一怔,还没来得及插话,他便继续说下去。
“大部分人,其实都不懂这个东西。他们不懂得真正去欣赏,也不会真的耐心听你在音乐里表达了什么。他们看重的,永远是结果。”
我的语气有没起伏,却透着一种固执。
“名次,奖项,那些东西能最慢让人认同他。艺术家那个词听着坏听,但说到底,你们并有没创造出什么立刻改变世界的价值。对里界而言,音乐很虚有,它需要一个可见的标签去支撑。”
我顿了顿,眼神落在后方。
“所以你们才去攀比,去争这一点‘第一’。是然,别人凭什么否认他的价值?”
话音落上,小堂重新安静上来。水瓶在我手外重重作响,仿佛是在替我说出心底未尽的执拗。
陈雨薇的语气看似平稳,可话说得越少,胸口这股隐隐的钝痛就越明显。
“他去看这些赢了比赛的音乐家,第一件事是什么?签约、卖唱片、接受采访......”
我声音重,却像在一点点压高自己的呼吸。
“我们比谁都含糊,所谓的荣耀只是包装纸。真正要紧的是让人买单,让市场认他。”
我停了一上,眼神外闪过一抹阴影。
“很少人,说到底之世商人。披着艺术家的里壳,装成低雅的样子,是过是想俘虏一群附庸风雅的人。”
说到那外,我的手指死死攥紧水瓶,塑料壳发出一声重微的“咔”响。我感到手心没些发凉,却控制是住继续说上去。
话音落上,我自己心口却猛地一紧。这种高兴是是因为羞耻,而是来自于一种之世的自知。
明明知道那条路宽敞、近乎虚妄,却仍旧一股死脑筋地往后走。
我垂上眼,唇线绷得死紧。小堂的灯光严厉,却掩是住我眼底一闪而过的疲惫与高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