比赛结束后,江临舟并没有立刻返回南艺。
由于冠军身份带来的巨大反响,他被留在燕京的酒店里,一连几天几乎都被采访、报道和各种邀请包围。
媒体争相报道他的名字,从地方报纸到全国性的音乐刊物,再到电视台专栏节目,几乎都在同时涌上来。
各种说法层出不穷:
有人称他是“横空出世的黑马”,有人直接把他与未来的国际大赛联系起来,甚至已经有评论员公开预测,他可能会成为国内钢琴界未来的领军人物。学校和各类机构也频繁打来电话,希望借此契机对外宣传。
这种关注远超江临舟的想象。短短几天,他已经深切感受到什么叫做“名利骤至”。
他一夜之间从默默无闻的学生,变成了众人瞩目的对象。
间隙中,他也曾抽空走出酒店,在街上随意逛过。
偶尔会在报刊亭、广告牌甚至电视屏幕上看到自己的名字与照片,那些印刷成字的形象让他有些害羞,也提醒他自己确实被推到了众人面前。
所幸真正认出他的人并不多,他仍能在人群中安静走过,这反倒让他心里松了一口气。
这几日的经历让他切身感受到“成名”的分量。
外界的热烈与喧嚣远超他想象,而他始终提醒自己,这些不过是短暂的浪潮。
唯有琴键上的声音,才是他真正的根基。
江临舟在酒店房间里,翻着桌上的报纸。上面印着自己获奖的照片,标题写得夸张得很。他抬起头,听见唐屿推门而入。
唐屿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,却开门见山。
“你知道吗?从初赛开始,就有不少学校和乐团在打听你。联系我的电话没停过。”
江临舟怔了怔。唐屿把几封信件和邀请函随手放在桌上,字里行间都是“特招”“巡演”“合作”的字眼。
“我都婉拒了。”唐屿语气平稳,“我跟他们说,等比赛结束再谈。”
江临舟点点头,心底却生出一丝新鲜的实感。原来,这些声音早已在暗处等着,而自己不过是走完了三轮舞台,就被推到更大的局面前。
唐屿看了他一眼,似乎察觉到他心里波动,淡淡补了一句:
“名声来得太快,不见得是好事。真正要紧的,是你自己接下来怎么走。”
“先别急着答应。”唐屿语气平稳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,“你还有一年的时间,先把国内的学业完成好,保持系统训练。”
他顿了顿,把几张信纸摞在一边。
“接下来这一年,你要做的事其实很清楚:挑合适的比赛路线。比如青少年钢琴大赛、文化部主办的赛事,还有一些国内的大型比赛。曲目储备也要打好,库子要够稳。只有这样,你到更大的舞台上,才能有的放矢。”
江临舟听着,心里慢慢平静下来。
唐屿继续说:“半年后,我大概会让你参加一场国际青少年邀请赛。这对你来说,是一次试水,也是一次敲门砖。雨薇的安排和你差不多,她同样要走这一条路线。”
他抬眼看了江临舟一眼,语气低沉下来。
“你们两个都还年轻,真正的世界还在前面。不要被眼前的掌声冲昏头脑,该积累的东西,一样都不能少。”
唐屿话锋一顿,望着江临舟。
“你能做到现在这样,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期。”
他声音比平时轻了一分,眼神却更认真。
“从初赛到现在,你没有一次掉链子。能稳住台风,还能一步步演奏出自己的东西,这很难。很多人到你这个年纪,只会急着表现,却挡不住长久。”
江临舟微微抬头,愣了愣。
唐屿看着他,唇角极浅地弯了一下。
“继续这样走下去,不必急,也不要分心。我很满意你。”
唐屿把桌上的信件收拢,语气缓了下来,目光重新落在江临舟身上。
“先不谈这些了。”他顿了顿,语气里带着一丝难得的柔和,“还是先恭喜你,夺冠。”
江临舟抿了抿唇,低声道:“谢谢老师。”
唐屿微微点头,神情认真。
“这段时间,你该好好休息一下。你应得的。比赛一路下来,不光是手上的疲劳,心神也在紧绷。适当放松,对你反而是好事。”
他顿了顿,又补上一句:
“不过,练习还是要有。只是不用再像前阵子那样高强度。每天保持状态就行,别把自己逼得太紧。”
江临舟轻轻应了一声,心里一松。
这样被认可和叮嘱的感觉,比舞台上的掌声更真切。
唐屿起身,拿起外套,脚步在门口顿了顿。
“后天我们就离开燕京。到时候你可以先回家,好好待几天。”
江临舟怔了一瞬,随即点头。心底忽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轻松。
这些天,他从没真正歇下来。自初赛开始,一直到决赛,几乎每一天都在练习、准备,对抗。夺冠的那一刻是光彩的,可之后接踵而至的采访,应酬,比比赛本身还要让人透不过气来。
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到??前所未有的疲惫。
可疲惫之下,也带着释然。他知道自己终于有机会休息了。将近半个月的赛程,加上赛前的准备,他投入了太多的心力与汗水。
现在,他终于可以放下琴谱,离开聚光灯,回到家里。哪怕只是短短几天,他也想好好睡一觉,好好吃一顿饭,把身体和心神都安稳下来。
他轻轻吐出一口气,声音低却坚定。
“我明白了。”
唐屿只是点头,推门离开。房间重新安静下来。
江临舟靠在椅背上,任由那股久违的松弛慢慢浸透全身。
房间里安静下来,只剩下窗外的风声。
江临舟靠在床头,目光停在床头柜上的奖状与花束。
他这才忽然意识到,自己真的已经取得一些成就。
这四个字在脑海里反复回荡,不像是属于别人的名头,而是真真切切落在自己身上。
一路走来的曲目、舞台、汗水和紧张,都在这一刻凝固成了最简单的结果。
他甚至有些发怔。前一世,他没有走到过这一步。
可在这一世,他已经远远超过以往。
掌声与报道在脑中渐渐远去,留下的,是一种缓缓沉淀下来的实感。
冠军。不是幻想,不是别人的故事,而是他自己的。
江临舟轻轻呼出一口气,唇角弯起一抹近乎难以察觉的笑。
这笑容里没有张扬,只有安静的满足。
这是属于他的第一个真正的冠军,也将是他未来无数舞台的起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