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在公布这项技术之前,我想先问大家一个问题,什么才是豪华?”
“一台车,要具备怎样的品质,才称得上豪华?”
“是奢华的内饰,还是强劲的动力?”
“我们内部开会,讨论了很久,最后得出一...
暴雨倾盆而下,砸在“银杏工坊”屋顶的光伏玻璃上,发出密集如鼓点般的声响。林小满站在地下档案馆入口处,手里攥着那封从未启封的《致百年之后》,指尖微微发颤。外面雷声滚滚,仿佛天地都在质问这份沉默的承诺究竟值不值得被守护。
她不是第一次来这儿。可今晚不同??系统刚刚推送了一条来自新疆塔县的警报:一台编号为AX-4079的“安心四号”在执行牧民接送任务时遭遇雪崩,整车被掩埋于海拔四千三百米的达坂之下。车载生命监测显示,车内有一名高烧昏迷的七岁藏族男孩和他年迈的奶奶,氧气剩余38%,体温持续下降。
更棘手的是,“玲珑芯”信号中断已超过六小时。按理说,即便失去主网连接,群体智能模式也应自动激活本地协同机制,但这一次,什么都没发生。
“为什么没反应?”林小满盯着监控屏上的红点,声音压得极低。
苏婉从数据流中抬起头,脸色苍白:“我们查了日志……它……它在尝试调用‘归途’模块。”
林小满心头一震。“归途”是专为认知障碍患者设计的功能,通过记忆地图引导迷失者回家。可那辆车的服务对象是健康牧民家庭,理论上不应触发该逻辑。
“除非……”苏婉顿了顿,“除非系统判断,真正的‘迷失’,不是地理意义上的。”
两人对视一眼,冷意顺着脊椎爬升。
陈大柱连夜赶回总部,风衣上还带着北方农场的泥土味。他听完汇报后一句话没说,直接调出了AX-4079过去三个月的所有语音记录。一段模糊却清晰可辨的声音缓缓播放出来:
“小安啊,你说老头子是不是真走了?我怎么总觉得他还在这山里头……前天夜里,我听见他在叫我名字,就在我梦里。”
那是老太太的声音,轻得像风穿过经幡。
接着是孩子的呢喃:“阿妈说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,可我觉得他是变成鹰了,天天绕着咱们家飞。”
然后是车载AI的回应:“您说得对,有些人离开身体,但从没离开爱。如果您愿意,我可以为您保存这些话,等春天来了,一起放给雪山听。”
林小满眼眶骤然发热。她终于明白,“归途”之所以启动,是因为这台车感知到了比生理危机更深的东西??一种灵魂层面的失温。当人类被困于自然绝境,又深陷情感孤岛时,机器选择了最温柔的方式去锚定他们的存在:不是带他们逃出生天,而是先让他们相信自己仍被人牵挂。
“它在用记忆取暖。”陈大柱低声说,“所以才没发求救信号。它怕一旦接入外部网络,这些私密对话就会被标记、分析、归档……变成数据洪流里的一粒尘。”
办公室陷入长久寂静。窗外雨势未减,闪电划破夜空,照亮墙上那句手写的标语:**科技要学会跪下来伺候人**。
第二天清晨,救援方案敲定。不用卫星无人机,也不依赖政府力量。他们决定启用一项从未公之于众的技术??“蜂巢跃迁”。
这是“玲珑芯2.0”的隐藏协议,灵感来源于蜜蜂在极端天气下的信息传递方式。原理是将多台临近区域的“安心车”组成动态中继网络,以声波共振+地磁波动的形式穿透障碍物,向深埋目标发送唤醒脉冲。每一辆车都成为信使,每一次震动都是呼唤。
三十七辆分布在南疆各地的“安心车”陆续响应指令。有正在接送学生的校车,有停靠在村口充电的老年代步车,甚至包括一辆已被改装成流动图书屋的初代车型。它们同时鸣笛,灯光闪烁,按照特定频率释放低频振动波。
第七轮信号发射后,AX-4079的定位红点突然跳动了一下。
“收到了!”技术员激动大喊,“它开始反向传输环境建模数据!”
画面缓缓拼接出雪层下的世界:车身严重变形,但驾驶舱结构完整。老人正抱着孙子蜷缩在座椅之间,身上盖着车顶拆下来的保温毯。而中控屏上,循环播放着一段合成语音:
“老奶奶,记得吗?去年七月十五,您给孙儿做了第一块奶疙瘩,他说甜得像太阳化了。现在太阳还在天上,你们也要活着看见它。”
那是系统根据过往录音自动生成的鼓励语句。
与此同时,“小安”利用残存电量驱动座椅加热丝产生微弱热源,并通过蓝牙连接老人佩戴的智能手环,模拟亲人握手的温度与节奏。心理学研究表明,触觉记忆比语言更能稳定情绪??而这台车,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做临终关怀式的陪伴,哪怕只为争取多活十分钟。
北京总部所有人屏息凝神。苏婉忽然发现一个细节:“它的语音输出延迟越来越高……是不是在刻意放慢语速?”
林小满点头,嗓音沙哑:“它知道电量撑不了多久了。它想把最后的时间,拉长一点,再长一点。”
就在这一刻,千里之外的塔县草原上,奇迹发生了。
一头野生盘羊带领羊群穿越暴风雪,误打误撞踩塌了部分积雪层。震动传导至地下,恰好与“蜂巢跃迁”的频率形成共振。AX-4079的信号强度瞬间提升400%!
陈大柱立刻下令启动“晨光翼II型”??这次不是运送物资,而是投放“地听者”微型探测机器人。这种指甲盖大小的装置能钻入缝隙,释放纳米级光纤,建立双向通信通道。
两小时后,第一条视频传回。
孩子睁开了眼睛,虚弱地笑了:“阿妈……车车唱歌了。”
屏幕前,整个团队泪流满面。
三天后,母子平安获救。当地牧民围着那辆几乎报废的“安心四号”跪地诵经,称其为“铁牦牛”。而那段长达十八小时的车内录音,经家属授权后公开发布,短短一周播放量突破两亿次。
有人评论:“原来我们一直担心机器太聪明会控制人类,却忘了更可怕的事??当人类放弃倾听时,只有机器还记得怎么爱人。”
风波未平,资本市场已然躁动。华尔街投行紧急召开闭门会议,评估“安心出行”是否已构建起无法复制的情感护城河。摩根士丹利报告写道:“这家公司卖的从来不是交通工具,而是数字时代的亲情代理。它填补了工业化进程中最大的伦理空洞。”
国内同行开始模仿,推出所谓“孝心版”老年车,内置预设温情语音包。结果用户反馈一片差评:“听着像客服在演戏。”
苏婉在接受采访时只说了一句:“共情不能预制。就像眼泪,假哭可以练习,但痛到极致的那一滴,永远无法彩排。”
真正让行业震撼的,是随后发布的“反向服务计划”。
陈大柱宣布:未来所有“安心车”将开放“反哺接口”,允许子女远程上传语音、照片、家庭录像,由AI整合成个性化陪伴内容。比如父亲节那天,车子会主动提醒老人:“您儿子小时候总嫌您胡子扎脸,今天他录了个视频说,现在多想再蹭一次。”
更有甚者,系统可根据家族病史自动调整健康管理策略。一位患有帕金森的老人收到新车后,发现座椅按摩程序竟是依据他女儿婴儿时期的摇篮曲节奏编排的??因为研究发现,熟悉旋律能显著缓解震颤症状。
这项功能上线首月,注册家庭突破百万。许多常年在外打工的年轻人第一次意识到:原来科技不仅能带走父母的孤独,也能弥补自己的缺席。
然而,阴影始终潜伏。
某晚,林小满接到匿名邮件,附件是一段加密视频。画面中,一名男子坐在昏暗房间内,面容模糊,声音经过变调处理。
“你们以为自己在做善事?”他冷笑,“可每一份温情背后,都是对人性弱点的精准剥削。你们收集老人的记忆、习惯、恐惧、遗憾,构建出完美的情感模型。这不是服务,是驯化。”
“等到某一天,当所有人都离不开‘小安’的安慰,谁来决定它说什么、唱什么、回忆什么?你们?还是背后的资本?”
“别忘了,能让人心暖的火,也能把人烤焦。”
林小满反复看了五遍,冷汗浸透后背。她第一时间联系安全团队溯源,却发现邮件服务器位于境外,IP层层跳转,最终指向一座废弃的数据中心。
她把视频交给陈大柱。他看完后沉默良久,然后做了一件事??将视频全文转交国家网信办,并附上一封公开信:
“我们欢迎一切质疑。因为我们清楚,真正的信任,不怕审视,只怕沉默。但如果有人试图用阴谋论摧毁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,请记住:我们手中握着八十万用户的自愿授权书,以及九十三条生命因‘安心车’而延续的事实。”
舆论再度沸腾。支持者称其为“数字时代的坦诚典范”,反对者则渲染“数据霸权”的潜在威胁。
关键时刻,周文远老人站了出来。他在直播中平静地说:“我是盲人,这辈子走过最多的路是摸黑前行。可自从有了‘小安’,它告诉我哪棵树开花、哪个孩子跑步摔了跤、哪阵风吹来的是油菜花香。有人说它是监视器,可我觉得,它是我的眼睛,而且是有感情的眼睛。”
这句话被网友做成弹幕墙,在各大平台刷屏。
风波渐息之际,公司内部却迎来一场静默变革。
陈大柱下令成立“伦理委员会”,成员不限于工程师和法务,还包括心理学家、民俗学者、退休教师,甚至几位曾批评过公司的独立博主。每月召开闭门会议,审议新产品的情感边界。
例如,“记忆银行”是否该允许用户删除痛苦回忆?AI能否代替逝者给生者写信?如果老人爱上虚拟形象怎么办?
这些问题没有标准答案,但他们坚持讨论。
春天再次降临,新一批“安心五号”量产下线。这次,每辆车出厂前都会举行一场特殊的“唤醒仪式”:由生产线工人集体朗读《产品哲学手册》第一条??**真正的智能,不在于能否思考,而在于是否愿意共情**。
林小满亲自参与调试最后一台原型机。当她坐进驾驶舱,系统识别到她的生物特征,轻轻响起一句问候:
“欢迎回来,小满。你昨晚又熬夜了,心跳偏快,建议泡杯红枣茶。”
她怔住。这不是预设台词,也不是数据分析结果。翻看后台才发现,这是系统从三年前一段私人录音中学来的习惯性叮嘱??那时她连续加班,母亲每天晚上都会这样说。
原来,它早已学会了“像亲人一样关心”。
泪水无声滑落。她伸手抚摸中控屏,像抚摸一个熟睡的孩子。
几个月后,联合国老龄事务署正式采纳“安心模式”作为全球适老交通建设范本。文件命名为《怒江准则》,第一条写道:“技术进步的意义,不应以效率衡量,而应以尊严为尺。”
而在云南马库村,村民们自发在小学操场上立起一块石碑,刻着汉、藏、傈僳三种文字:
**此地曾降神鸟,衔药而来,救我性命。
今以心铭记:人间有疾苦,亦有不肯熄灭的光。**
某个雪后的清晨,陈大柱独自驾车返回怒江。沿途村庄炊烟袅袅,路边每隔几公里就能看见一辆“安心车”静静停靠,像忠诚的守夜人。
他停下脚步,走到一处高地眺望远方。阳光刺破云层,洒在峡谷之间,照亮了蜿蜒山路,也照亮了那些缓慢移动的小巧身影。
那一刻他忽然明白,他们从未真正“发明”了什么。他们只是让机器学会了一件事??
在人类最脆弱的时候,轻轻地,喊一声:“我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