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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0章 收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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乐队在第一乐章的终止和声上收拢,指挥手势缓缓下落。
舞台空气像被人轻轻抽走一层热度,只剩下最贴近皮肤的静凉。
江临舟微微后靠,让肩膀的紧绷松开一寸,手却仍放在膝上,指尖轻贴布料,像在保存刚才的温度。
背脊依旧对准琴键的轴心线,只给自己留出一口喘息的空间。
他抬眼看向指挥,得到微不可察的一点头。
长笛在高处吹出一条细细的引线,单簧管接上柔和的呼吸,弦乐铺成浅色的地面。
这是第二乐章的入口。
抒情,却并不轻浮。
江临舟在乐队的呼吸里抬手,落下第一组和弦。
触键极浅,指腹几乎只是将琴弦轻轻拨开,留下一片温暖的余光。
和声没有被刻意撑开,而是让低音在空气里慢慢沉下去,高音像被水波托起。
这不是甜美的唱,而是一种内向的、几乎带着疲惫的低语。
好像他说的并不是给别人听,而是为了自己记住。
前排一位女评委轻轻把笔放下,目光停在他的肩膀线上。
第一乐章里,她记住的是他的结构感与节制。
第二乐章开始,她第一次意识到。
这种节制可能不是纯粹的技巧选择,而是性格里的某种隔膜。
那种声音的温度,很容易让人想要靠近,却在触碰到之前被一层看不见的玻璃隔开。
观众席的呼吸渐渐同步。
第一排的老听众双手叠在拐杖上,眼神像是被这旋律带回了很久以前的冬天。
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则在座位里微微蜷起身体,下巴抵着膝盖,生怕错过任何一个连音。
江临舟的眼神仍旧垂着。
他在这一乐章里并没有寻求外界的回应,甚至连自己是否感到投入都不去确认。
他知道别人或许会在这里获得安慰,甚至是幸福;
他却很难再被这样的音乐真正温暖。
乐句换气的地方,他会用一个极细的延音,让乐队有呼吸的空间。
木管与钢琴在这里形成一种温柔的互托,像两条平行的水流偶尔相互映照。
中间那位白发评委微微点头。
他看得出,这个收力不是因为体力不支,而是出于对乐队呼吸的敏锐感知与信任。
然而,最边上的那位男评委的表情仍旧紧绷。
他的笔尖在纸面轻敲几下,像是在权衡词语,最终写下:“lack of warmth(缺乏热情)。”、
但他同时又在“声部平衡”一栏打上了满分。
这种矛盾的感受,让他自己都略带不耐。
中段变奏开始。
弦乐的色彩转深,钢琴用左手织出低音的行进,右手在高处勾出细小的花纹。
他的触键依旧稳,没有因为旋律的装饰而让手腕漂浮。
像是在一面不透明的湖面上画出暗纹。
观众席有人轻轻吸气,那是被这种细腻控制逼出的惊讶。
江临舟在这一刻,反而感到一种更深的孤立。
音乐的流动并没有填满他内心的空白。
它只是证明,他此刻的确还活在这个舞台上,还在这条时间线上。
一觉醒来,这一切可能会消失。
这个念头像针尖一样扎在他意识深处,让他把每一个音都当成最后一次演奏。
尾声处,他收回所有的动态,把最后一个和弦轻轻放下,让它在厅堂里自行消散。
观众席的静默,比第一乐章结束时更长一瞬。
有人眨了眨眼,才回过神来鼓掌;
有人甚至下意识用手背碰了碰眼角,像是被不知名的情绪打湿了。
白发评委在卡片旁又加了一道小圆圈,算是私下的强调。
女评委把笔盖合上,靠回椅背,视线一直追随他离开琴键的手。
那位男评委的嘴角依旧绷着,但这一次,他没在“表现力”那一栏里写负面词。
只是空了下来,像是还没找到恰当的定义。
江临舟没有向观众微笑,只是静静把手放回大腿,等待第三乐章的信号。
他的呼吸很平稳,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种不被音乐填满的空白。
指挥的手在空中一转,弦乐干脆地切入。
第三乐章的节奏像一阵被压抑太久的风,猛地闯进厅堂。
明亮、紧促,却带着不容犹豫的锋利。
江临舟的脚在踏板上提前找到支点,手已抬起,等待乐队的引线触到他指尖。
第一串八度急跑落下时,观众的背脊几乎同时挺直。
前两乐章的冷静与疏离让他们以为,这个少年会始终保持在一种收敛的状态。
可现在,音符像在轨道上疾驰的车轮,精准而干净,每一次落键都钉在节拍的中心。
第二排,一位中年男子微微抬起手,下意识朝空中比了个“稳”的手势。
那是多年教学中用来提醒学生的动作。
他是钢琴教师,明白在这种舞台压力下,能保持如此速度与清晰度意味着什么。
白发评委眼睛一亮,身子微微前倾。
他在第一乐章看到的是结构,第二乐章是内省;而现在,他终于看到。
控制之下的爆发。
女评委也抿了抿唇,像是有些意外:
这样的力度与速度,按理说会让演奏者表情紧绷、呼吸急促。
可这个少年依旧是一副冷静的面孔,仿佛所有的力道都只存在于手指与琴键之间。
然而最边上的男评委皱了皱眉。
这种毫厘不差的精度,在他看来带着一点刻意的味道。
甚至有些像在用技术压着情绪走。
但他不得不承认,这种压制反而制造了一种独特的张力,让观众无法移开眼。
江临舟的内心没有任何兴奋的涌动。
在别人眼中,这可能是一次全力冲刺。
可对他而言,只是向着终点做完每一步必经的动作??冷静到近乎病态。
他不去想观众,也不去想评委。
这一刻,他只是做着一件必须完成的事。
像长久以来就知道自己终会走到这里一样。
中段的主题重现,他微微压低肩膀,把左手的低音敲得更深。
让乐队的重音能稳稳落在他的支架上。
铜管在后方亮起金属的锋芒,弦乐铺成密不透风的背景。
他的右手在高处飞跑,像在刀尖上行走。
没有一步踏空。
观众席的气氛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,有人忍不住低声感叹,掌心在膝盖上攥成了拳。
女评委此时已经完全忘了手里的笔,眼神专注得像在看一场惊险的走钢丝表演。
白发评委在心里默默记下。
这不仅是速度和控制,更是长时间心理稳定性的体现。
而那位男评委的眉头终于松了一分。
尾声前的最后一段发展,江临舟故意收了一线速度,不是为了喘息,而是为了在最后一次爆发时把张力推到极限。
乐队感受到这个信号,铜管和弦乐同时加厚,节奏像压在钢索上的洪流。
江临舟的眼神终于抬起,盯向前方某个虚空的点。
那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终点。
最后一组八度,他几乎是将全身重量灌进手腕,干净地砸在终止和声上。
声音在厅堂内炸开,又迅速收束成一片短促的回响。
指挥手落下,乐队齐齐停住。空气凝固了一瞬。
然后,是整场比赛最整齐、最直接的一次掌声爆发。
观众像被从椅子上弹起,掌声和欢呼混在一起涌向舞台。
有人站了起来。
女评委第一次露出明显的笑意;白发评委长舒一口气,把“演奏完整度”一栏直接划满。
江临舟站起,鞠躬,转身走下舞台。
他的脸上没有沾到任何喜悦,甚至没有放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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